倍可親

我的高中時代

作者:sanmiwu  於 2017-2-21 07:39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luantanqin|通用分類:熱點雜談|已有18評論

關鍵詞:高中

曾經以為我再不想回到30年前那個窮困潦倒的我,是我的同學們顛覆了我的觀念。

2017年春節,我家鄉的同學們舉辦了一場聲勢浩大的高中畢業30周年慶典。

我是照例沒能參加,小時候我嫌外婆家住的遠,每年只能去上一兩趟,我現在住的竟然是比外婆家裡還遠著許多——和家鄉中間隔著一個太平洋。

然而微信我是有的,聚會的照片發到了群里,有同學的,有老師的,一張張燦爛的笑臉,映著紅紅的,長長的大圍巾,垂在一個個略嫌隆起的小肚腩上。

還有校園,大家就餐的食堂,那些每年校友聚會栽種的樹,豎起的雕塑,上邊龍飛鳳舞的題字。

這不是我記憶中的老師和同學,記憶中的他們要青澀的多。

這也不是我記憶中的校園,我記憶中的校園渾然不是這個中年大叔的模樣,她更像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宛如30年前我們班裡的女同學,美麗,端莊,讓人充滿著嚮往。

把我的思緒帶回三十多年前的是那張高二文理科分班時的合影照,那一年我16歲。

對於一個生長在偏遠山區的鄉下孩子來說,考進省重點中學是一件值得慶賀的大事,跳出大山,改變命運便是從那裡開始。

對我來說,這並不是一件特別難的事情,付出最多的其實是我爸爸媽媽。

中考之前我在鎮上的中學做過兩年寄宿生,學校離家不算遠,但也只是每周六下午回家,周日下午背上滿滿一袋媽媽做的饅頭回校,通常還有爸爸寫給我的一周課外作業——他是我們村小學的校長兼數學老師。

我媽媽對我總是很放心,除了衣食,她只是偶爾過問一下我的學業,她知道我能做好我自己的事情,即使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她也總是充滿了希望。

在我眼裡,我爸爸是真正的伯樂,也是最固執的伯樂——一生守著一匹從來不曾奮蹄過的千里馬。

千里馬我肯定是的——至少在那個時候是的,我也知道我其實可以做的更好,走的更高,更遠,可是我沒有——拜託我的懶惰,這是我的心結,也是我一直羞於回首往事的一個原因。

高中三年我住校,大概兩三個月能回家一趟,學校離家50公里——一個我以為足以讓我脫離地心引力的距離。

縣城不大,也不繁華,但是有縣衙門,有百貨樓,有電影院,有小商品市場,有火車站,對我來說這已經足夠,正式開學前的那年夏天,我在我哥哥的宿舍里小住了幾天,我喜歡每天走上兩公里去火車站隔著柵欄看火車,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這個龐然大物,看著它隆隆地駛過,我幻想有一天它也能帶著我走到很遠很遠的地方——世界很大,我好想去看看。

我的學校有著悠久的歷史,是我能夠觸及到的最好的學校,很多孩子從這裡走出去,走向共和國的最高學府,成為天之驕子。

現在的母校亦非昔日可比,單是校園面積就是從前的兩倍還要多,但對那時的我來說她已經是足夠的大,三個年級,每級六個班,每班60人,比我們鄉下整個村子的人還要多。

母校有一個大大的操場,煤渣鋪成的400米跑道,這是我們出早操的地方,每天早上十八個方陣,整齊劃一,口號聲此起彼伏,一幅蔚為壯觀的場景。

籃球場,排球場——那一年我第一次見到真正的排球。

校籃球隊我們有的,每天下午在籃球場上能看到他們的身影,校隊每年參加縣裡成年人的聯賽,能拿很好的名次,他們是我心中的偶像——籃球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夢想,我長得又瘦又矮,出門就被淹沒在人群中的那種。

標槍,跨欄,跳遠,短跑運動員們穿的釘鞋,這些東西也讓我覺得新鮮,興奮,我們有專門的體育老師,正規體校畢業的那種——我們鄉下的體育課大都是數學老師兼任,數學課總是比體育課重要,數學老師的時間也總是不夠用。

小學時的體育課我上的不多,能記得的大概只有刷在牆上的「發展體育運動,增強人民體質」幾個大字和一個破爛不堪,坑坑窪窪的籃球場了。

母校的食堂最初很小,也不很正規,麵粉大多是學生們從家裡帶來的——農村的孩子,自己地里種的糧食。

供應一千多人一日三餐的飯食,對學校管後勤的老師,食堂里的大師傅,那些大人來說也許是件很難的事情,對那時的我來說他們是工作沒有做到位——我反正是不滿意,趕時間,饅頭有時蒸不熟,吃了會拉肚子。

還有就是吃飯的時間短,人多,供應的量也有限,去的晚了怕是飯菜都沒有保證。

飯堂如戰場,我們的飯碗大都放在教室外面的窗台上,最後一節課下課鈴聲一響,校園裡頓時歡聲雷動,衝出教室,抓起飯碗,百米衝刺的速度奔向食堂,你發現你面前已經有了一條長長的隊伍。

排隊加塞不是我們學校特有的,因為加塞起爭執打架也不是——我小時候村裡缺水,排隊搶水(不是等水)的場面大同小異,對我來說不算很稀奇。

我們需要的是合作——飯菜分開賣,不同的窗口。

吃飯通常是最少兩個人合夥,一個人負責排隊買飯,一個人負責排隊買菜,如果是一個人,等你買到了飯再去排隊買菜,怕是連蘿蔔菜(黃花菜沒有)都涼了。

我們後來就建了大飯廳,雖然不像現在的飯廳有桌子,有凳子,可我們不在意——蹲在地上吃飯是老家的傳統。

大飯廳準確的說應該叫多功能廳,我們在裡邊開過表彰大會,也開過追悼會,逢年過節它還是學校的演藝廳。

我是照例沒有文藝方面的才能,我的同學他們唱歌就特別好,像是「日出嵩山坳」,「爸爸是船,媽媽是帆」,「河山只在我夢中,祖國已多年未親近」——儘管不是海外遊子,可還是唱的情深意濃的。

我依然記得元旦文藝晚會上隔壁班同學那條長長的,差不多垂到了皮鞋上的雪白的圍巾——那是我們那個時代瀟洒的象徵;

我也記得晚會上那曲豫劇清唱「咱兩個在學校整整三年」;

也記得那首吉他彈唱「BY THE RIVERS OF BABYLON」;

當然還有我練過口琴的那首「年輕人吶我想問一問,可否讓我可否讓我訴說衷腸」——口琴是我那時接觸的唯一的樂器。

口琴我下課了在宿舍里練,卻從來都沒有練好過,也只是吹到「遼闊草原,美麗山崗,群群牛羊」。

我們的宿舍很寬敞,儘管住了五六十號人,但我們有床,雙人床,房頂很高,睡在上鋪也能站起來——不像我以前的學校,一張草席鋪在水泥地板上,墊上褥子,放個枕頭就是睡覺的地方,窗戶是有的,卻少有一個窗戶的玻璃是完整的,冬天下雪,西北風呼呼地吹——冬天取暖靠的是人多。

新生和女生宿舍佔據了四層教學樓的最高一層——冬天晚上起夜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樓上沒有衛生間,上廁所要穿好衣服爬下四樓步行100米到公共廁所去方便——不守規矩的男生自然有,心照不宣的事情,被老師抓到會很尷尬——當著全校師生的面罰站。

母校最為顯眼的建築自然是那棟高大漂亮的四層教學樓,窗明几淨,黑板是類似毛玻璃的那種,小課桌一人一個,帶抽屜,蓋子從上邊翻開的那種,課桌裡面和上面通常都堆滿了書——讀書是我們的主要任務嘛。

高中的第一節課是班主任張老師的語文課,講授的是朱自清老先生的散文《荷塘月色》——這是我記憶中最為深刻的一節課,文章寫得大家都說好,就連最苛刻的評論家也從來沒有說過半句壞話,我也從來沒敢說,可那時的我費了很大腦筋也想象不出它的美——荷塘多大沒概念,荷葉長啥樣沒見過,採蓮的江浙姑娘如何婀娜多姿,梵婀玲上的名曲如何美麗動聽我都是一籌莫展,要全文背誦它也是一件很艱巨的任務——尤其是讀到最後那句「輕輕地推門進去,什麼聲息也沒有,妻已睡熟好久了。」

為什麼這一句也要背——好文章不該這麼婆婆媽媽不是嗎?

語文課本里還有許多超出我理解能力的文章,張老師卻一直是我認可的好老師——我爸爸把我交到他手裡很放心的那種,知識淵博,教學有方,正直熱心腸,板書整潔,一手漂亮的粉筆字,最重要的還有,張老師準時下課,不拖堂。

後來,張老師就升到了教導處,再後來,文理分科,我們班被拆開了。

高中三年,教過我的老師有很多,

心慈如菩薩的新班主任田老師;腰板挺直,52歲卻宣稱自己25歲的地理老師;時常牽挂著要調回市區和新婚妻子團聚的數學老師;剛剛大學畢業,操著隔壁縣口音,銳意搞教學改革的物理老師;慈眉善目的化學老師;帶我去市裡參加書法比賽的徐老師……

還有我高三的班主任楊老師——我最尊敬的老師之一。

我聽說現在的學校多數看中升學率,班裡學習成績排在後邊的同學很多成為被放棄的對象,楊老師不是的,至少我沒有感覺到。

高二下半年的時候,我的情形變得很糟糕,學習成績一落千丈,到了差不多可以被放棄的邊緣,我荒廢了差不多一年多的時間,雖然每天照常出勤,心思卻沒有認認真真放在書本上,除了考試,我不知道學這些東西有什麼用,青春的荷爾蒙已經在我心裡悄悄地燃燒著,單純,自尊,自卑,自戀,不服輸,對家人的負罪感,這一切交織在我心裡。

我爸爸說我是講究吃穿,不務正業,資產階級思想作怪,我自己也搞不懂我為什麼會夢想自己將來成為一個體育健將——我大概是一點天賦都沒有,不知道為什麼那時特別想要一條喇叭褲,為什麼那些街上流行的靡靡之音對我有如此大的吸引力,為什麼我會在街頭的商店裡一呆就是半天,只是為了商店錄音機里不斷重複播放的羅大佑的歌曲「池塘邊的榕樹上……」。

總之,不喜歡的事情不想做,喜歡的事情做不了,也做不好是我那時候的真實寫照,好高騖遠,固執,喜歡做夢,叛逆是我性格的一部分,從那時一直延續到現在。

高三的生活很艱苦,對站在懸崖邊上的我來說更是如此,我慶幸自己沒有自暴自棄,我謝謝我爸爸媽媽沒有,我家裡人沒有,楊老師也沒有——楊老師沒有放棄我們班裡的任何一個同學。

半大孩子的班主任不好當是人所共知的,除了學習,生活上的事情有不少。

男生宿舍里打賭吃麵包是一個,十個麵包一口氣吃下去不出問題是件值得慶幸的事情;

抽煙也是,儘管只是偶爾玩玩,我們是把已經發了霉的劣質香煙接在一起抽的;

我們在學校門口的小飯店吃飯,搞惡作劇,把飯店裡的碗帶回宿舍藏起來,引飯店老闆上來找,然後把他反鎖在宿舍里,害得他差點從二樓跳窗出去——五十多歲的老頭啊;

還有熄燈就寢后,宿舍里的卧談會,議論班上的女生不算,還鬼使神差的被傳了出去,讓她直接告到楊老師那裡,儘管不是什麼太壞的話——全宿舍人挨一頓批評那是很自然的事,可我能感覺到楊老師言語上的嚴厲和內心的慈愛。

三十年,彈指一揮間,楊老師已經到了九泉之下,我的同學們也和我一樣的老了,他們的孩子也大都走過了中學時代。

我們曾經在一個屋檐下奮鬥過,在一個校園裡生活過,在同一個老師的教導下成長過,也曾經一起看過電影《高山下的花環》,一起喝過啤酒,一起品嘗過失敗和痛苦,一起慶祝過成功和喜悅。

我思念我的老師和同學們,我留戀我的母校——偃師高中。

2/20/2017


高興

感動

同情

搞笑

難過

拍磚

支持
16

鮮花

剛表態過的朋友 (16 人)

發表評論 評論 (18 個評論)

回復 洛游郵樂 2017-2-21 08:30
寫的很好!為老鄉贊一個。
回復 嘻哈:) 2017-2-21 08:33
帥哥美女很多,絕對天然!
回復 sanmiwu 2017-2-21 10:02
嘻哈:): 帥哥美女很多,絕對太然!
謝謝,我也這麼覺得。
回復 sanmiwu 2017-2-21 10:02
洛游郵樂: 寫的很好!為老鄉贊一個。
謝老鄉
回復 sanmiwu 2017-2-21 10:03
謝謝大家有耐心看完,我很少寫這麼長的文字,謝謝了
回復 秋收冬藏 2017-2-21 12:11
非常感人的校園回憶,文字質樸而生動,令人如臨其境,隨之也回想起自己的中學年代。
回復 Nanshanke 2017-2-21 12:36
青春是美麗和純潔的,當然只是那個年代。
回復 dongfang2006 2017-2-21 13:04
字摯情真。我們有同樣的青少年時代和家庭背景。筆墨細膩,勾起很多回憶。
回復 sanmiwu 2017-2-21 13:36
秋收冬藏: 非常感人的校園回憶,文字質樸而生動,令人如臨其境,隨之也回想起自己的中學年代。
謝謝
回復 sanmiwu 2017-2-21 13:38
Nanshanke: 青春是美麗和純潔的,當然只是那個年代。
美麗青春,現在應該也是吧。謝謝
回復 sanmiwu 2017-2-21 13:39
dongfang2006: 字摯情真。我們有同樣的青少年時代和家庭背景。筆墨細膩,勾起很多回憶。
那個年代過來的有著相似的故事。
回復 dongfang2006 2017-2-21 13:43
sanmiwu: 那個年代過來的有著相似的故事。
比你早幾年,我78年中考。
回復 light12 2017-2-21 23:02
很好
回復 金竹陶器 2017-2-22 13:23
好文章,贊!俺80年代初,也是中學老師。很親切
回復 sanmiwu 2017-2-23 00:42
金竹陶器: 好文章,贊!俺80年代初,也是中學老師。很親切
謝金竹兄,老師是個偉大的職業,特別是農村的老師。
回復 sanmiwu 2017-2-23 00:44
dongfang2006: 比你早幾年,我78年中考。
學長,你們那時候高考太難了。
回復 vibes 2017-2-23 01:46
艱苦快樂的求學年代。讓我也思緒萬千。。。
回復 東土唐人 2017-5-28 09:59
很有同感,類似的經歷、類似的學校,讀起來很親切。

facelist doodle 塗鴉板

您需要登錄后才可以評論 登錄 | 註冊

關於本站 | 隱私權政策 | 免責條款 | 版權聲明 | 聯絡我們

Copyright © 2001-2013 海外華人中文門戶:倍可親 (http://big5.backchina.com) All Rights Reserved.

程序系統基於 Discuz! X3.1 商業版 優化 Discuz! © 2001-2013 Comsenz Inc.

本站時間採用京港台時間 GMT+8, 2024-4-23 11:06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