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在河南老家,最愛過的就是春節,不用上學,有吃有喝,有新衣服穿,走親戚還能掙到壓歲錢。
由於地域的關係,即便在中國,春節的過法也是不同的。
老家的小山村,殺豬宰羊預示著春節的臨近,豬的膀胱被吹得老大–孩子們拿它當氣球玩。
年夜飯是餃子,做好了餃子要先端一碗給長輩。
我們家的餃子不知道好不好吃,反正我是不太喜歡–肉太少,基本都是蘿蔔。
我喜歡到爺爺、奶奶家裡去,他們那兒有別人家送來的餃子,我最愛吃的是羊肉餃子。
大年三十還有一個工作,就是貼對聯,到處都貼,屋裡屋外的牆上、門上、灶上、水缸、瓦罐、樹上、車子上、牛的犄角上,反正能想到的地方都要貼。
我至今還記得那些對聯,最有名的自然是那一幅」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了,還有就是」一冬無雪天藏玉,三春有雨地生金」–庄稼人一年的收成靠天。
我們家的屋裡通常是」滿屋清香」,屋外是」滿院春光」,門上是秦瓊和尉遲恭的畫像,當然毛主席和華主席的像也貼過,灶上是」二十三日去,初一五更回」–灶王爺臘月二十三升天向玉帝彙報工作,初一回來,水缸、瓦罐上通常是吉祥符,或是一個福字,樹上是」樹木參天」,車上是」一日千里」,牛的犄角上不好弄,我通常是貼上」身體健康」。
還有爺爺奶奶會給他們供奉的關公也貼上對聯,遺憾的是我已經忘了都寫了些啥–迷信的東西孩子們是反對的。
除夕守夜到凌晨是大人們的事,我總是熬著熬著就睡著了。
大年初一早上的第一件事是在院子里燒柏樹枝–香氣滿院,然後是放鞭炮。
吃完早飯,我們通常是走街串戶,欣賞各家的對聯,看誰家的字寫得好,我在小學二年級的時候開始學寫毛筆字,春節時寫上一幅對聯可以秀一秀的。
新過門的媳婦會在初一上午去給夫家的長輩磕頭,領取紅包。
等我後來上班去了寧波,發現那裡的春節和老家迥然不同,沒有餃子,沒有對聯,吃的是酒釀圓子,喝的是溫過的黃酒–關羽溫酒斬華雄應該有虛構的成分,虎牢關在河南,我們老家的酒不是熱了喝的。
大江南北過春節相似的一點好像就是春節聯歡會。
自從張明敏出席了1984年的春節聯歡會,春節聯歡會便被中央電視台的節目主持人說成是全國人民節日的一道大餐–20世紀吃不飽飯的時候的確是的,只是後來一年年辦下來,缺少了新意,每年都是那幾張老面孔,讓人漸漸心灰意冷–紅燒肉是好,年年吃也膩味。
導演說是觀眾太挑剔,眾口難調,所以演員們便不再迎合觀眾,春節聯歡會成了大腕兒們的大餐,全國人民淪為真正的看客–不滿意沒關係,贊助商總還是有的–年年出標王,十幾億觀眾保不準還真有人會喜歡,至少海外的華人和戍邊的戰士就是。
還記得那時候,主持人在節目播放的過程中往往會念一些本台剛剛收到的海外華人、華僑發來的賀電,恭祝全國人民春節合家歡樂,新年大吉。
我小時候就很羨慕海外那些華人,很想知道他們到底長得啥樣,是不是真的如電影上看到的戴金絲鏡,留小鬍子,穿花襯衫,拄文明棍。
直到有一天我自己也成了海外華人,我才發現,我原來也很羨慕那些圍著火爐,守在電視機前面的中國鄉下的孩子。
小鎮上的華人不多,但我們還是決定給孩子留一些童年的記憶–我們要過傳統的中國春節。
準備東西,去埃德蒙頓給女兒和兒子買了唐裝,他們很喜歡,兒子穿上唐裝、戴上帽子看著像個小地主,只是那個衣服質量太差了–穿了一次褲襠的線就開了。
寫對聯的紅紙也買了,毛筆和墨水我家裡原本就有,總共六家人加上我們是七家,我給每家準備了一副對聯和一個福字。
還有一些裝飾品,拉起彩條,貼上對聯,家裡看上去還真有過年的樣子。
每家帶一個菜過來,我們一起和麵包餃子。
新年祝福的話說了千百遍,我們主要的節目還是吃,晚飯很豐盛,吃的東西應有盡有。
孩子們很興奮,六個孩子在屋裡跑來跑去的,有人自告奮勇當攝影師給他們拍照 。
給中央電視台春節聯歡晚會現場打電話就免了,國內已經大年初一了,再說了電話號碼也不知道,我們決定晚會自己辦。
卡拉OK機我們有,全是國內的歌曲,有上千首;音響也不錯,開到最大,估計鄰居晚上別想睡覺了;沒有大屏幕,我們有52寸的LCD;
歌星我們是有的,音樂學院的高材生,江湖人稱小宋祖英–國內電視台的常客;
笑星我們也有–正宗的、彪呼呼的東北人,插科打諢的功夫決不亞於小瀋陽;
魔術師也有,就是我女兒–用個紙箱子跟弟弟一起表演大變活人;
還有書法家,就是我–全鎮毛筆字寫得最棒的。
那一天我們守夜一直到凌晨。
我們把中國的傳統帶到了加拿大,也傳遞給了孩子們,希望他們長大了能記得中國一年一度的盛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