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

父親走了6年，我一直都想帶母親出去旅行一次。曾問過母親想去哪裡，她說最想去的是上海。

母親想去上海，這是多年來的一個願望，不知是因為喜歡看電影《霓虹燈下的哨兵》的原因，還是受父親的影響，總之對上海情有獨鍾。

年輕時父親曾被派到上海常住，母親有很多機會去探親，但都因為工作忙，我們都小為由，始終沒能成行。

每次回國，時間總是短暫且匆忙，但我始終沒有忘記帶母親去旅遊的事。每年都會問她考慮的怎樣？有時也是因為季節的原因，或是母親身體的狀況欠佳，讓她始終下不了決心。直到前年回去，母親終於鬆了口，同意和我一起去上海，她要先看看哥哥姐姐的態度。

在一次飯桌上，全家都在，我提出了要帶母親出去玩的想法，當即遭到姐姐的反對。姐姐說，帶母親就到附近的地方玩玩就好，出遠門就不要去了，哥哥也是同意姐姐的說法。見哥哥姐姐這樣說，母親馬上就表態不去了。我知道她是不想為難他們，怕給他們增加負擔。

剛開始我還有些怪姐姐，後來細細一想，如果母親出去真的生了病，回來后，我又很快就會離開，接下來的事又全都落到姐姐身上，這樣想，姐姐的擔心也是無可指責的。

今年回去，母親主動跟我講，她哪也不去了，就待在成都。我很好奇，問她怎麼回事，她說感覺自己身體已大不如往年，做事情都力不從心，還經常感冒，一生病又要麻煩姐姐回家。

雖說姐姐離她不遠，但母親說已經是麻煩別人了，總給別人添麻煩她心裡會很不安。我寬心的對母親說，姐姐人好也很孝順，不會抱怨你的，母親接過話來說，你在，就好了。

因為母親不願出遠門，姐姐就和我相約出去旅遊，母親表示支持。臨走時，我把家裡母親需要的東西都買齊，公交卡也充好，然後遞到母親手裡，母親驚訝地說，你怎麼和我想到一起去了，說如果我在國內生活的話，她也能多活幾年。

我詫異地看著母親，她忙說我有心，總是想她所想，然後說不是你哥姐不好，而是我們娘倆最投緣，什麼話都可以說，好多問題上我們的理解也很一致，包括一些生活習慣和興趣愛好也很相投。

母親滿了85歲，對新生事物仍然興趣滿滿。她有個老年手機雖有照相功能，但是沒有顯示屏幕，照完相要接到電腦上才能看照片，操作起來很麻煩，家裡人不願意教她，所以平時也就是拿來打個電話。

一次聽她說起和老姐妹出去玩時，她們都用手機幫她拍照，只是沒法傳給她。我聽后，馬上找了一個手機給她，母親一看立刻就來了精神，急切地要我教她怎麼使用，簡單的跟她說說，她聽得很專註，口中還不停的複述那些有用功能的名稱，我看她如此的喜歡和投入，就說，要不我們現在就出去實地練練，母親高興地欣然同意。

來到公園，我就開始手把手的教她，讓她反覆練習和牢記幾個要領，很快母親就可以拍景物和花花，我也成了她的模特。

照片期初拍從模糊到清晰，從斜角到端正，母親緊張地汗都下來了，看到自己拍出的畫面時，母親臉上又流露出欣慰的笑容。到家后我又給她開了微信號，教她怎樣在微信里用視頻發照片，老人家非常地開心。

後來母親告訴我，她的老妹妹們知道她有微信后，紛紛加了她，這以後她們就多了在一起互相交流，欣賞照片和信息的時候，也給母親的生活增添了無窮的樂趣。

母親一個勁地誇我，說只有我願意為她做這些，而且也知道她心裡喜歡什麼。還說人老了，就要給自己多找點樂趣，現在除了身體，錢和物都不重要，最需要的就是兒女的體貼和陪伴。

她說自己的三個孩子都對她還不錯，這讓她很欣慰，還說最喜歡和我在一起生活，說這話時，眼裡流露出那種對我的依依不捨。

我立刻感受到了母親心裡的渴望，趕忙對她說，要不，你跟我去加拿大一起生活一段時間如何。

母親長嘆了一聲，說，你那好，我也不想再去，整天待在家裡，出門也不會說話，比關監獄還難受，我還是願意留在這裡。（母親以前來我這住過幾月，很不習慣）。

有一天母親告訴我說她前一陣生病，哥哥回家后就對她說，讓她去養老院住，母親聽了很難過。她說她曾經和朋友一起，去過一家養老院看看，裡面的老人個個都是孤零零的，向他們打聽了一些吃住及費用的情況，大多數人都說沒有想象的好，遠不比住家裡強，好多人是無奈的以各種原因被子女送到這裡的。當母親從大廳走過時，特別留意了一下老人們的狀態，看到幾個老人圍坐在一邊，也沒有聲音，有的打瞌睡，有的目光獃滯地看著她，沒有任何錶情，有的行動不便坐在輪椅上，還有的老人口水都流到衣服上，畫面十分可怕。母親一直是哽咽的講述，然後搖著頭對我說，我不要到那去等死，幾乎是帶著哭聲把話說完。

我的眼淚奪眶而出，嘩嘩地流，趕緊起身去了洗手間，等自己稍微平靜一下，回到屋裡又給母親遞上一張紙巾，然後握住她的手安慰她說，媽媽，可能是你想多了，哥哥想讓你去，他是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不過他的初心一定是為你好，擔心你，怕你孤單。你想如果在老人院生病，馬上就有人知道，並且能及時得到治療，比你獨自在家裡要安全的多是不。你了解和看到的那些人和事，哥哥並不知情，你也就不用去怪他。只要你不願去，我們做兒女的絕不會強迫你去，你就放心吧。漸漸地母親臉上又恢復了平靜，轉過頭對我說，就你會說話。那一晚，我們母女倆聊得很晚，也聊了一些關於老人的事。

母親有位同事王叔，老伴和他都87歲了，2個孩子一個在國外，一個在別的城市，平時最多也是電話聯繫或視頻一下，很少回家探望二老。王叔說現在老伴身體開始不利索，活動範圍也只能在家裡，阿姨有時還會犯糊塗，記不清事，一步都離不開王叔，阿姨常要去醫院檢查，王叔說靠不上自己的孩子，就得去麻煩朋友的孩子開車去，有時也會叫計程車。說到這些王叔總是誇母親好福氣。也就是這樣他們也不想去養老院。母親說自己不到萬不得一的時候，不會去養老院。

看到周圍的老人大多如此，母親覺得自己的情況已經不錯了，所以她很知足，也想得開。就是一想到我又要離開，又有些傷感起來。

她說，之前天天數著日子盼著我回來，現在又開始倒計時，數著我回去的日期在縮短。偶爾當著我的面念叨，數數我走的日期越來越近了，她就會哀嘆一聲。

我看著挺難過的，知道她其實心裡很糾結，有時看到我身體不適，她又催促我趕快回去，說國內的空氣，環境和食品如何如何不好，說我現在的身體很差，讓她很擔心。

當她想到我的家人在那邊，也會像她這樣數著日子盼著我回去，把我留在這邊她心裡又覺得內疚。說她自己已經習慣獨立生活，叫我不用擔心她，倒是希望我回去好好地陪伴家人，記得明年回來就好。

母親的一席話，讓我真的好感動，同時也讓我感到自責，身為女兒的我，在母親最需要的時候，卻不能守在她的身邊陪伴她，還讓她時時的為我牽盼。

母親的身體能有現在這樣，一方面是和她的性格和生活習慣的原因，更主要的是和哥哥姐姐的陪伴、照顧分不開的，我真心地感激他們，在此對他們真誠地說一聲謝謝哥哥姐姐替我照顧和陪伴我們的媽媽，你們是我最愛的親人和牽掛，祝你們身體健康！開心快樂！

最後祝我的媽媽節日快樂！身體健康！也祝全天下所有的母親們，節日快樂！！！

——寫於母親節前，秋天的記憶 2017

                                                                     母親的處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