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憶: 毛 文革 5---

作者:dld  於 2014-1-26 11:37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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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井岡山」一統清華錯誤不斷(1966.10—1967.4)

第一節 應邀參加「井岡山紅衛兵」籌備會,不為所動

    那是9月21日,我在新齋前面東西走向的那條馬路上看路南的大字報。正聚
精會神地看著,忽聽身旁有一個人問我:「你是孫怒濤嗎?」

    我扭頭一看,是個我不認識的同學。也是瘦高的個子,也是戴著一副眼鏡,長
得眉清目秀的。

    我疑惑地看著他,回答說:「是的呀!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的?」他微微一
笑,說:「看過你寫的《少數贊》,我當然知道的啦!」

    他自我介紹說他叫鮑長康。我一聽這名字,頓生欽佩之意。原來他就是那個除
了蒯大富以外,與劉才堂、劉泉等齊名的大蒯派啊。

    當時以蒯大富為首的工化系902班有好幾個學生一起反工作組。在工作組全
校批判蒯大富的時候,鮑長康、劉才堂也是時時被提及的蒯式人物。那時,我對鮑
長康只聞其名,不識其人。

    我轉過身來,與他面對面的站著,對視著。我的臉上肯定寫滿了驚奇。驚奇我
面對的居然是大名鼎鼎的鮑長康,更驚奇他怎麼會認得我?

    當時清華有一萬多名學生,住在1-13號樓及新齋等學生宿舍。1-4號樓
及新齋等在西區,靠近學校中心區,5-12號樓在東區,13號樓孤零零地戳在
這兩區中間的北部。一般一個系的學生都住在同一幢樓。在同一個樓住又在同一個
食堂吃飯的同學彼此常打照面,還能面熟。

    我住東區12號樓,鮑長康住在新齋。這次在西區的大字報區碰到,肯定是偶
遇。但他能估摸出我是誰,真的讓我很驚奇。

    鮑長康確認了我以後,對我說,晚上在二宿舍要開一個重要的會議,問我願意
不願意參加。我說,好的呀!有人邀請我參加會議,聽聽看看,多點消息,長點見
識,又有何妨?

    我回到宿舍,老許等告訴我,說張雲輝來過了,留了一張條子,是通知我晚上
參加會議的。我想,看來蒯大富他們已經把我給惦記上了。即使沒有我與鮑長康的
偶遇,留條還在宿舍里等著我呢。

    開會的地點是在學校西北角的二宿舍,比較僻靜,離工化系學生的宿舍樓不遠


    與會的有20多人。要說認識,只有在全校大會上被批判過的蒯大富和剛剛認
識的鮑長康二人,其他的人我都不認識。經介紹,有彭偉民、張雲輝、劉剛38等
人。他們之間互相認識的很多,估計不少是工化系的蒯派們。

    蒯大富是會議的主持人。毫無疑問,他也是這個會上最活躍的人物。

    蒯大富的口才,我已經在他與工作組的全校辯論會上領教過了。他思維敏捷,
條理清楚,不打草稿,可以滔滔不絕地發表長篇宏論。相比較那些磕磕巴巴念著發
言稿為工作組辯護的對手們,著實要更勝一籌。

    蒯大富首先傳達了張春橋與他的談話內容。為了強調重要性和可信性,他看著
筆記本上的記錄念了兩遍。

    蒯大富告訴與會者,中央文革是支持我們的。他接著分析清華的形勢,指出「
清華大學紅衛兵」是老保組織,已經潰不成軍了。「毛澤東思想紅衛兵」是右傾的
,鬥爭性不強,在批判工作組的錯誤路線上不可能有更大的作為,也不為被工作組
錯誤批判壓制的蒯派真正平反,他對此已經失去了信心。蒯大富情緒激動,握著拳
頭說:「所以,我們必須要成立一個真正能高舉革命造反大旗的自己的紅衛兵組織
,徹底批判工作組的錯誤路線,與「清華大學紅衛兵」鬥爭到底!」

    接著,大家發言、表態。在蒯大富的鼓動下,多數發言者顯得很興奮,很激情
,紛紛對成立新的紅衛兵組織的設想表示支持,願意參加。以蒯大富為首的幾個核
心人物,顯然已經在事先有過密謀。他們的初步設想,經過大家七嘴八舌的補充完
善,新的紅衛兵就要由策劃變為實施了。這次會議,實際上就是「井岡山紅衛兵」
的籌備會。

    與絕大多數與會者熱烈表態、踴躍參加不同,我一直靜靜地坐著,默默地聽著
,心裡在思考著、盤算著。我知道,這是一件大事。

    對於蒯大富,除了他的口才,我更佩服他在政治高壓下堅持不屈、以絕食抗爭
的膽量和勇氣。

    薄一波這個倚老賣老的副總理在大字報區偶遇蒯大富,就老實不客氣地給他戴
上了一頂右派的帽子,說他「左的太過火了,就跑到這(右)邊了」。工作組更是
不知道給他戴上了多少頂反革命的帽子。這樣罕見的政治壓力,在清華幾乎沒一個
人能頂得住。如我,剛有一點壓力就早早地做檢查,趴下了。

    我自知沒有多大的政治勇氣,因而就格外佩服那些無畏無懼敢於抗爭的英雄們
。過去敬佩的是那些為革命而獻身的烈士,在當時我佩服的就是蒯大富。

    但是我很難認可工作組進校沒幾天就有必要反工作組。那點起因、那點理由,
並不能得出「工作組大方向錯了」的結論。所以,要我承認他一開始就有很高的路
線覺悟,我做不到。倒是工作組在全校一反蒯,真的讓起初大方向並不怎麼錯的工
作組開始犯錯誤,讓蒯大富「工作組大方向錯了」的「預言」竟一語成讖。

    至於所謂張春橋的接見談話、中央文革支持之類的消息,我半信半疑,對此並
不特別感興趣。我總覺得,自己要不要參加這個即將成立的紅衛兵組織應建立在對
大局形勢的判斷上,而不是建立在某一位中央首長的態度上。

    我在申請參加「自控系紅衛兵」的時候是那樣的冒冒失失,而在參加「井岡山
紅衛兵」的時候顯得謹小慎微。是因為從反面吸取了教訓,還是因為政治上成熟點
了?

    我對蒯大富的形勢分析是完全贊同的,也認為成立一個新的紅衛兵組織是必要
的。所以,我內心是傾向於參加「井岡山紅衛兵」的。但是有兩點讓我猶豫的因素


    一個是,我當時已經參加了「毛澤東思想紅衛兵」。儘管我對「毛澤東思想紅
衛兵」的現狀很不滿意,但是我認為還是應該幫助它,不應該另起爐灶。何況我已
經是「思想兵」,我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地改換門庭,從這個紅衛兵組織跑到另一個
紅衛兵組織去呢?

    與會的這些蒯派們,他們大多被工作組在全校或全系範圍內大張旗鼓地批判過
,都是很出名的蒯派。這群香味沒有餘臭尚存的蒯派們,即便他們想參加「毛澤東
思想紅衛兵」,「毛澤東思想紅衛兵」是不是很樂意地歡迎他們還很難說。他們對
「毛澤東思想紅衛兵」的失望情緒越大,要抱成團建立一個自己紅衛兵的心情也越
是迫切。這點上,我與他們在程度上是有差別的。

    還有一個因素是,在我來參加會議之前,「怒濤」戰鬥組的組員們已經對老蒯
叫我去開一個什麼樣的會議有了估計。老許、老林態度嚴肅地告誡我:你要去參加
會議聽一聽是可以的,但是如果蒯大富要拉你參加一個什麼組織,那是堅決不能同
意的。為了戰鬥組的團結,我在來前答應過他們一定不會擅自參加新的組織。

    所以,當大家都表過態會議幾近結束的時候,蒯大富見我一直沒說話,就問我
:「老孫,你怎麼樣?」我說:「學校里的政治氣氛確實很沉悶,我也感覺憋得慌
。但是,雖然「毛澤東思想紅衛兵」鬥爭不堅決,我們還是應該儘力幫助它,另搞
一個紅衛兵,可能不是太合適吧?所以我要再想一想。」蒯大富聽了我的發言,感
到非常失望。他知道我沒有參加的意思,就叫我好好的再考慮考慮。

    雖然沒有表態參加,但我心裡還是很牽掛著這件事。於是,在第二天晚上我又
跑到二宿舍。蒯大富他們正忙得要命,幾個人在起草「井岡山紅衛兵」的宣言、通
告、組織原則等文件。我有點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知道該做點什麼。看到蒯大
富正在起草一份參加「井岡山紅衛兵」的條件,上面寫著,第一條是要有徹底的革
命造反精神,第二條是要努力學習毛澤東思想,照毛主席指示辦事,無限忠於毛主
席。我覺得第二條比第一條更重要,就對蒯大富說:第一條與第二條是不是應該對
調一下比較好?蒯大富說,現在就是要特彆強調「徹底的革命造反精神」。我覺得
與他有點話不投機的感覺,於是就知趣地悄悄離開了。

    9月23日,以蒯大富、鮑長康、彭偉民為首的「清華大學井岡山紅衛兵」正
式宣告成立。

    「井岡山紅衛兵」的出現,在校內並沒有立即產生轟動效應。因為在這一時期
,先後湧現出了好幾個新的紅衛兵組織,如「遵義紅衛兵」、「延安紅衛兵」等等
。但是,「井岡山紅衛兵」畢竟這是由全校聞名、頗受爭議的蒯大富領導的紅衛兵
,所以還是引起了大家的極大關注。

    像我這樣參加了籌備會議而沒有當即加入「井岡山紅衛兵」的人也有,但是不
多,大多數人比我有更強的敏感性和決斷力。

第二節 大局明朗,趕緊上了「井岡山」

    國慶前後的那些天,清華園裡雖有紛爭,但總體平靜。算得上新聞的,也就是
「毛澤東思想紅衛兵」發生了分裂,有了兩個總部:「八八總部」和「臨時總部」
。我那時正被指派參加國慶遊行的大學生方隊,為練習正步走而集訓。

    10月2號,《紅旗》雜誌13期發表了一篇極其重要的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
線的社論。社論指出:「有些地方有些單位有極少數人採取新的形式欺騙群眾,對
抗十六條,頑固地堅持資產階級反動路線」,「要不要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是
能不能貫徹執行文化革命的十六條,能不能正確進行廣泛的『鬥批改』的關鍵」。

    看了這篇社論,我立即意識到校內前一階段關於當前運動的主要任務究竟是斗
黑幫還是深入批判工作組的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爭論,中央已經做出了明確的指示
,那就是應該繼續向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猛烈開火。清華主要的紅衛兵組織,「清華
大學紅衛兵」本來就站在工作組這一邊,與工作組沆瀣一氣的。「毛澤東思想紅衛
兵」因其思想右傾,軟弱無力,內部分裂,無法再深入批判工作組所執行的資產階
級反動路線。只有新近成立的「井岡山紅衛兵」,高舉起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
大旗,才是我校新興的最堅定的革命力量。我隱隱約約感覺到我前幾天沒有大膽果
敢地參加「井岡山紅衛兵」是一個很大的失誤。

    一旦明白了下一階段運動的大方向,我也知道了我該怎麼做。既然「毛澤東思
想紅衛兵」已經明顯落伍了,我為什麼一定要死守著它不放,不去投奔「井岡山紅
衛兵」呢?為什麼一定要被「怒濤」戰鬥組其他同學所牽制,不敢孤身前行、勇往
直前呢?

    我當即寫了一篇表態的大字報,貼在土建系前面的大字報區。題目我至今還清
楚記得:《逼上井岡山,跟黨鬧革命》。那一天,是10月3日,我「上山」的日
子。

    這個「逼」字,在我寫大字報的時候也感覺到有點言過其實。起碼,當時並沒
有人把我逼得如林沖逼上梁山那樣的地步吧。所謂「逼」,真實的意思是我有一種
被形勢所「逼」的緊迫感,要再不「上山」就要跟不上文化大革命的步伐了!

    十天前,鮑長康客氣地請我「上山」,蒯大富熱情地邀我「落草」,我沒有答
應。那個時候我只要點一下頭,就是最早參加「井岡山紅衛兵」的二十來個元老之
一了。現在是我自己主動來投靠「山寨」的,有那麼一點點「敬酒不吃」的尷尬。

    雖然有點不好意思,我並沒有因為面子上下不來而不敢「上山」。因為,重要
的是,我是在聽到了中央的聲音看清了大形勢而不是僅僅因為上面有某某某支持才
下決心的。不過,從這件事上,我也看透了自己不是那種造反精神很強、思想前瞻
、敢於冒險、膽子很大的人。我的路線覺悟顯然比那些早於我加入「井岡山紅衛兵
」的蒯派們要低得多,所以我很佩服他們。

    10月6日,「首都大專院校紅衛兵革命造反總司令部」(簡稱「首都三司」
)在首都工人體育場召開了有北京和地方各大專院校師生十萬人參加的「全國在京
革命師生向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猛烈開火誓師大會」。 周恩來、江青等中央首長出
席了大會,作了重要講話。作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的陳伯達率先代表中央公開點
了劉少奇、鄧小平的名。

    更讓我驚奇和驚喜的是,就在這個大會上,蒯大富以「首都三司負責人」的身
份帶領與會的紅衛兵宣讀「誓詞」。

    這個場面明白無誤地告訴我,中央果真是支持蒯大富的。蒯大富那天晚上說他
得到中央文革支持的話確非虛言。而我在前幾天果斷地參加「井岡山紅衛兵」的決
定也是正確的。

    從這個時候開始,「井岡山紅衛兵」時來運轉,今非昔比。它的門前從門可羅
雀到門庭若市。蒯大富也從此真正走出清華,名揚全國。

第三節 受蒯大富重託,組建「第一湘江」

    我來到當時「井岡山紅衛兵」所在地的丙所。蒯大富聽了我的來意,很大氣,
對我這個看清形勢才「入伙」的人,依然表示了熱情的歡迎。那個時候,「井岡山
紅衛兵」正利用有利時機加緊招兵買馬,趁勢擴充隊伍。蒯大富對我說:「老孫,
看過你寫的《少數贊》,你文章寫得不錯,我這裡已經有兩個直屬戰鬥組了,你來
籌建第三個戰鬥組吧!」

    我當時的感覺是,他希望這第三戰鬥組也能成為他的很有戰鬥力的又一嫡系戰
斗組。我答應了。於是他把最近投奔到「井岡山紅衛兵」並已被批准加入的一摞申
請表給了我,讓我自己挑選。我按照不保校黨委、不保工作組等標準從中選擇了幾
個人。

    就這樣我籌建了「第一湘江」。湘江,哺育了偉大的領袖毛澤東,誕生過極有
影響力的進步刊物《湘江評論》。這是一個我心儀嚮往的神聖之地。那個時候,取
戰鬥組的名字,好多都是與紅色經典有點關聯的。

    「第一湘江」的第一個成員就是王允方(工化00)。他是老蒯特地向我推薦
的,我當然格外看重。他是上海人,長得很清秀。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能感覺那種上
海人的聰明和機靈。他是化001班的,與蒯大富同系。9月28日,他由他的同
班同學、「井岡山紅衛兵」負責人之一的彭偉民介紹參加的,「上山」的資歷比我
還要老好幾天。他也是被工作組狠整過的蒯派。

    我與他剛開始相識的時候,並不是馬上就一見如故、相見恨晚。隨著彼此交往
的加深,我發覺我們倆很合得來。他善於思考,有獨立見解,觀點也不偏激,與我
非常一致。他人品極好,為人真誠、熱情、謙和、寬容,極有正義感,富有同情心
。他才思敏捷,文章寫得很好,出手也快,是「第一湘江」的主力筆杆子。一手秀
氣飄逸的好字,也讓我很欣賞。他有非常出色的與人交往溝通的能力,所交朋友很
廣泛,有良好的人緣,這些正是我所欠缺的。他不太喜歡在公眾場合拋頭露面,更
樂意在底下做一個出謀劃策、協商溝通、穿針引線的人。這點與我正好互補。那幾
年中,他是我最信得過的「高參」,我的好多思想都是由他那裡得到啟發,甚至就
是直接從他那裡「販賣」過來的。經過一段時間的熟悉、了解、磨合以後,經過幾
次政治風浪的考驗以後,我們成了摯友。幾十年來,我與他的友誼始終如一,延續
至今。從我走出班級以後,我有幸在清華大舞台上結識了不少有思想、有見地、有
才氣、敢擔當的優秀人物,他們都是出類拔萃的精英良材,王允方就是我所結識的
這批朋友中的第一人!

    「第一湘江」的其他成員,還有劉惠明、殷江昊(殷長實)、劉國先、沈文龍
、萬挺(萬陵馨)、戎兵、常峰、小宋,總數正好是十個同學。王允方說他「上山
」的時候「井岡山紅衛兵」才五十來人,到我組建「第一湘江」的時候,可能才百
把人。蒯大富為了籌建第三戰鬥組,一下子就同意讓我挑走了這麼多人,足見他的
魄力以及他對我的器重。

    「第一湘江」的第一次全組會議各自先做自我介紹。原來大多數都是大大小小
的蒯派,挨整受壓的。大家來自不同的系不同的專業,自控系的有好幾位。既有像
我這樣大六的高年級學生,也有大一的小學弟。如劉惠明(自6)是與我同系同年
級的高年級同學,他為人誠懇,處事穩重,考慮周全,特別能夠團結人。殷江昊(
自0)是低班同學,他性格和善,勤於考慮,思想敏銳,文筆快好。他們都是組裡
最有力的骨幹。這樣一個跨系跨年級的戰鬥組在當時並不多見,這有利於信息的交
流、思想的活躍、視野的開闊、見解的互補。隨著文革運動的不斷進行,有個別組
員因各種原因離開了,又陸續補充吸收了一些新的組員。程樹楷、李忠智、賈維平
、唐松立、陳柏年、王芳、邵群濤、小吳等都曾經是「第一湘江」的組員。

    我在這裡列出了「第一湘江」的組員名單(可能還有個別遺忘的),是因為我
與他們共同度過了一段美好的時光,有過難忘的經歷。我一直以來都是很想念他們
的,儘管後來因各種原因,特別是在414鬧分裂的時候,有一部分組員離我而去


    這裡特別要提一下唐松立(汽02)同學。他因為在組內發表「可以給毛主席
貼大字報」這類當時認為是大逆不道的「反動」言論而引起全體組員的公憤,大家
一致舉手通過把他開除出組。現在想來,這樣粗暴無情地對待一個有獨立見解的同
學,我作為組長,尤其感到深深的愧疚。相比較這些先知先覺的同學,我那時的思
想還完全停留在「貼毛主席的大字報、反對中央文革和江青同志統統都是反革命」
這樣的認識層次上。

    蒯大富叫我籌建第三戰鬥組的時候,還特意給我出了一個題目:「「清華大學
紅衛兵」是修正主義的假紅衛兵」。我同意這個觀點。於是,「第一湘江」出的第
一篇大字報,就是這篇文章。貼出去以後,反響很大。於是,又連續寫了二評、三
評。至於其他還寫了點什麼,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了。

    蒯大富說的第一第二直屬戰鬥組叫什麼名字,誰是組長,我一直不知道。或者
,他告訴過我,我沒往心裡記。很多年後,我聽聞第一戰鬥組叫「紅辣椒」,只有
一個人。第二戰鬥組可能是個空號(或者沒怎麼活動過)。只有我這個第三戰鬥組
還比較人丁興旺,在學校里小有名氣。我與那兩個戰鬥組沒有什麼往來,也沒搞過
聯合行動。這是有點奇怪的。除了自己管好自己的事情這一想法外,還有一個重要
原因是,革命大串聯的衝擊波引得我們都是眼睛向外,人心浮動了。

第四節 南下串聯,病困南寧

    八九月份的時候,串聯之風開始颳起來了。到了十月份,學校里已經顯得有點
冷清。到全國各地去「煽革命之風,點革命之火」,成了當時最激動人心的口號。
清華園裡的各色人等,無論是風頭漸長的「井岡山紅衛兵」、日漸消退的「毛澤東
思想紅衛兵」,還是已經作鳥獸散的「清華大學紅衛兵」,都紛紛外出去串聯了。

    延安、井岡山、遵義這些革命聖地,自然是狂熱的紅衛兵最想去頂禮膜拜的首
選地。許多紅衛兵都是徒步而去,走紅軍曾經走過的路,經風雨、見世面,既是學
習,也是鍛煉,更是要把文化大革命的火種播撒到神州大地、窮鄉僻壤。

    還有不少去全國各大城市的。那時去廣州的人非常多,聽說劉濤也去廣州了。
我與大家商量了一下,10月中旬,我們也隨大流去了廣州,後來又去了南寧。

    我們一行十個人乘火車南行。當火車行駛經過長沙的時候,我們遙望湘江指指
點點,心潮澎湃,因為我們是「第一湘江」戰鬥組。

    那時,串聯的學生南來北往,火車上的人擠得一塌糊塗。能四五個人擠著坐一
張座椅已經是最好的享受的了。鑽到座位底下躺一會兒更是「卧鋪」的待遇。過道
里、座椅前、廁所里,到處都擠著人。許多人只能站一條腿,另一條腿無插足之地
,就這樣始終保持金雞獨立狀。車廂就像一個巨大的沙丁魚罐頭。

    列車上,發生過這樣一件趣事:隔壁是一列空閑著的卧鋪車廂,過道門鎖著,
進不去。有人把門弄開了,於是大家蜂擁而進。我們戰鬥組的幾名疲憊不堪的女同
學也轉移過去了。她們叫我也過去。儘管我已經略感風寒,精神不爽,我知道我是
不能過去的。要是一過去,萬一出點事話就說不響了。

    不一會兒,在卧鋪車廂里有人在大聲吼道:「誰把車廂門撬開的呀?這是違反
鐵路規定的!是誰想造反呀?」

    沒人吭聲,吼叫聲還在繼續。

    我擠過去一看,見是一個乘警神色惱怒地在咆哮。我說,門是我打開的。

    他見我出頭,氣憤得說話都打結了,沖著我說:「你……你……你這是在搞破
壞!」說著說著,他把手伸向腰間,要掏匣子槍。

    我一見他想要動武,就嚇唬他:「我們是北京來的紅衛兵!我們是「清華大學
井岡山兵團」的!紅衛兵進行革命大串聯是偉大領袖毛主席的戰略部署!你敢把槍
對著毛主席堅決支持的紅衛兵嗎?現在那麼多的紅衛兵擠在車上,有的已經生病了
,你卻空著卧鋪車廂,你這是什麼階級感情啊?」

    我拉著虎皮當大旗對他扣著大帽子一陣咋呼,還把歪理講得理直氣壯。我們戰
斗組的人也一起為我幫腔:「你看,我們隊長(他們把我從組長升級到隊長了!)
自己還擠在那邊的車廂里,只讓這些有病的身體弱的紅衛兵來這裡休息一會兒,你
可不能站在紅衛兵的對立面,站在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立場上去呀!」其他學生也
跟著七嘴八舌地起鬨。

    這位乘警氣得說不出話來。看到我們人多勢眾,他孤掌難鳴,不敢真的動手犯
了眾怒,只得悻悻地走了。走前撂下一句話:「千萬別把卧具弄髒了!」

    他的身後是我們的一片掌聲。這既是我們的自我慶祝,也是對這位乘警敬業精
神的敬意。真要是講道理的話我們是講不過他的,於是只好用「革命的名義」把他
氣跑了。好在這也不是一件原則性的大事。

    我們到南寧下了車。在西南民族學院落腳。

    那時,紅衛兵是「天兵天將」,乘車不要錢,吃飯不要錢,住宿也不要錢。誰
見了都敬畏三分。

    雖說大串聯的目的是煽革命之風,點革命之火,但是我們這個戰鬥組在廣州,
在南寧,說話行事都比較謹慎。我們只是到各個學校或機關看看大字報,了解當地
文革的形勢。我們完全不是那些老子天下第一不順眼就輪起銅頭皮帶打人的北京中
學生紅衛兵。我們畢竟是大學生,比他們更多知道一點「沒有調查研究就沒有發言
權」的道理。

    於是,多看、少說、不輕易表態,不深度插足當地的運動,成了我們每到一地
的言行準則。就這樣,我們在南寧的一些院校和機關里串聯了幾天。

    就在此時,我得病了,大家把我送進了廣西自治區人民醫院。一檢查,沒想到
還挺嚴重的,得住院治療。

    本來我們打算離開南寧后,再到別的地方轉轉的。我不能同行,怎麼辦?總不
能讓那麼多人都陪著我住院吧?

    與王允方等商量,決定大家先返回北京。因為已經出來了一段時間了,也不知
道學校里的運動搞得怎麼樣了,大家心裡都很記掛。

    他們商議后要留一兩個同學陪我住院,我堅決不同意。我這毛病,能吃能睡能
走動的,只是有點發燒和胸痛,用不著陪護的。於是,全組人馬返回北京。

    經診斷,我開始得的是肺炎,後來轉成胸膜炎,胸腔里已經有大量的積液。

    我體質向來較弱。1米8的個子,只有一百十幾斤重。瘦長體型,像豆芽菜。
再加上文革以來,思想緊張,壓力劇增,作息無規律,常通宵達旦地折騰,就這樣
積勞成疾,累垮了。

    幾次穿刺抽液,抽出了許多帶血的積液。打鏈黴素針,吃雷米封葯,經過治療
,病情有了很大的好轉。

    我給王允方寫了一封信,開玩笑地說,每天要在屁股上鑽Φ0.8的小孔若干
,現在都已經沒地方下鑽了。

    廣西自治區人民醫院的醫療條件很不錯。雖然在文革中,這所醫院的醫療秩序
當時還是比較正常的。他們對我進行積極認真的救治。

    有個小護士,對我這個清華大學來的紅衛兵,格外的崇敬和照顧,護理十分細
心,連我的內衣內褲也一定要幫我洗,令我深為感動!

    感覺自己已經不發燒了,不胸痛了,胸腔內也沒積液了,我要求出院。主治醫
生說,才半個月,剛控制住病情,要馬上出院,那不行的。

    我心裡實在惦記著學校的運動。離開了「第一湘江」,我心裡空落落的。

    醫生無奈,對我說:你這個胸膜炎是結核性的,體質下降的時候結核菌就要活
動。結核菌跑到哪,哪裡就得結核病!跑到肺里得肺結核,跑到腦里得腦結核,跑
到骨頭裡得骨結核。你出院以後起碼要好好靜養半年!

    醫生的話嚇得我一愣一愣的。我將信將疑,點頭連說是、是,但是我還是要求
馬上出院。醫生不好強行勸阻,把話說到了也就盡到責任了。很可能對我這樣從北
京來的的紅衛兵,他也不敢多說吧?

    住院17天,一出院就上了火車。革命大串聯時期,想到啥地方就可以到啥地
方,很方便。

    那已是11月下旬。北上的時候,真想拐道到上海看看爸爸后再回北京。我已
經有二三年沒見到爸爸媽媽了。媽媽在老家鄉下,要從杭州再轉火車、汽車、走路
,很不便的,所以沒敢想。爸爸在上海,較為順路的。

    從株洲折東經上海回北京與從南寧直接回北京,路遠不了多少,時間也耽誤不
了幾天的。但是這個念頭剛一閃,就覺得心裡不安,臉上發燒。別人都在全身心地
搞文化大革命中,在與資產階級反動路線作殊死的戰鬥,我怎麼可以為個人私事而
忘卻我的責任呢?這「私心一閃念」讓我羞愧不已,決定直接回北京。

    回到學校,見到王允方他們。大家見我病癒了,都很高興。至於醫生在我出院
時的醫囑,早被我拋到腦後去了。在這革命的年代里,在這激蕩的校園裡,我沒法
靜心休養。我想,拼了命也要為毛主席的革命路線奮鬥到底!

第五節 為促三總部聯合,成立「天安門縱隊」

    到了11月份下旬,外出串聯的同學陸陸續續都回校了。學校里又熱鬧了起來


    這段時間我與蒯大富走得很近,彼此經常討論一些問題。

    有一天在甲所,因為太晚了,老蒯留我,他房間里正好有個空鋪,我也懶得回
宿捨去,於是就在老蒯住的房間里睡了一夜,聊了不少天。

    11月份的清華,「清華大學紅衛兵」已經名存實亡。除了一支獨秀的「井岡
山紅衛兵」以外,還有「毛澤東思想紅衛兵」以及「延安紅衛兵」、「紅旗紅衛兵
」、「遵義紅衛兵」這些林林總總的紅衛兵組織。

    報刊社論在宣傳,中央首長在講話,都要求各個造反派組織聯合起來,集中火
力向資產階級反動路線開火。下面的群眾,隸屬於不同紅衛兵組織的戰鬥組,紛紛
貼出大字報敦促頭頭們以實際行動響應中央的號召,呼籲儘快實現大聯合。

    我和「第一湘江」的組員們都覺得,紅衛兵組織山頭林立的局面應當儘快結束
。我們也與其他的戰鬥組一樣大聲疾呼,要求聯合。

    但是,無論是人多勢眾的紅衛兵,還是只有「七八個人十來條槍」的紅衛兵,
雖然嘴上都表示願意聯合,但是各打各的算盤,各懷各的心思,對於聯合的態度也
各不相同。

    各個紅衛兵之間政治觀點上有分歧,難以求同存異,這當然是主要的障礙。心
存疑慮也是原因之一。可能有想趁機吃掉別人的或怕被別人吃掉的,可能有寧做雞
頭保持獨立自由、不做鳳尾任人擺布的。總之,在聯合問題上,我們在下面看到的
是雷聲大雨點小,進展很緩慢。

    從11月底開始的三總部(「井岡山紅衛兵」總部、「毛澤東思想紅衛兵八八
總部」和「毛澤東思想紅衛兵臨時總部」)開門整風,一個主要的目的就是為聯合
做思想上的準備。「11月30日 成立由小組長聯席會議產生的三總部整風領導
小組,有「第一湘江」、「第一紅岩」、「老實話」、「鍔未殘」、「1018」
等小組各派一名代表組成。」因為這個機緣,我在整風領導小組裡結識了不少新的
朋友。

    群眾積極要求聯合,頭頭顧慮重重。面對這樣的局面,我對我所在的「井岡山
紅衛兵」進行炮轟,敦促蒯大富顧全大局,下決心趕快聯合。

    王允方給我出了一個主意:如果把學校里有影響力的分屬於不同紅衛兵的戰鬥
組先聯合起來,自下而上地促進聯合,說不定會極大加快聯合的進程。

    我覺得這個提議很有道理,而且是我們力所能及的。於是,我們就先找我們的
鄰居「輪機兵」談去。

    「第一湘江」剛成立的時候在學校西區找了一個地方,大串連回來后搬到了新
水利館。新水在大禮堂的東側,地處學校的中心地帶,地理位置相當優越。

    那時,學校的各個教室,只要你願意,只要是別人還沒有佔據的,你都可以占
為己用。古人叫佔山為王,我們是占教室為王。或志同道合,或遊說拉攏,不管通
過什麼辦法,能拉多少人「入伙」,就能豎起一面多大的旗,圍起一座多大的「山
寨」。

    我是「第一湘江」的「山大王」,汲鵬是「輪機兵」的「山大王」。

    「輪機兵」早就佔了新水403。我們剛開始時在新水找不到地盤,就找他們
商量,合用一間教室,暫時棲身。

    不久,我們找到新水311落腳,「輪機兵」搬到新水308,我們依舊是相
距很近的鄰居。

    「第一湘江」是跨系的屬於「井岡山紅衛兵」的戰鬥組,「輪機兵」是屬於「
毛澤東思想紅衛兵」的戰鬥組,基本上都是汲鵬所在冶金系的同學。我們在相處一
段時間后,發現彼此對許多問題的看法相當一致,觀點都比較溫和,彼此相處十分
愉快,所以我們之間經常互相串門。我與陸小寶、周家琮、馮海、張藹玲、雷翎、
馮韻芬、盧清萍、顧家琳等「輪機兵」骨幹,就是在這個時候認識的。

    當我們把以下促上實現大聯合的設想與他們一說,他們覺得確有道理,很感興
趣。只是感到就我們這兩個戰鬥組,力量太小了一些,影響力也不大。於是決定由
王允方、陸小寶等再去串聯別的戰鬥組。

    據王允方說,他一個人就串聯了十幾個戰鬥組。他說他自報家門是「第一湘江
」的孫怒濤讓來聯繫的,於是受到這些戰鬥組的友好接待。對於我們的建議,多數
表示贊同,也有一些表示不感興趣。聽了串聯了一圈回來的王允方的彙報,大家都
很受鼓舞。

    12月15日,在「第一湘江」所在地,由我召集並主持了一次會議。在這次
會議上,「「井岡山」、「八八(總部)」、「臨時總部」所屬部分戰鬥組成立「
天安門戰鬥兵團」40。」這裡所說的「部分戰鬥組」就是「第一湘江」、「輪機
兵」、「不怕鬼」、「鍔未殘」、「巴黎公社」、「紅色風暴」、「紅鷹」、「第
一燎原」、「人民萬歲」、「第一紅五星」、「第一送瘟神」、「無名」、「滄海
橫流」等。

    在有十幾個戰鬥組近百人參加的大會上,我明確提出我們這些戰鬥組集合起來
成立一個大的戰鬥團體的目的就是要以下面戰鬥組聯合的實際行動來促進上面幾個
紅衛兵組織的聯合。大家在發言中紛紛表態:頭頭們不聯合,我們下面先聯合!

    關於新團體的名稱,大家提了好幾個名字。議論比較了一番,各有長短,沒有
形成一致意見。

    我提議用「天安門」這個名稱。一來,天安門也是如井岡山、遵義、延安等名
稱一樣,都是紅色革命的象徵。二來,我坦率地對大家說,我希望我們這個新組織
的基本觀點不要像某些人的觀點那麼左,也不要像另一些人的觀點那麼右。我不喜
歡走極端的思想傾向。我說:「我們不要做『東單』,也不要做『西單』,我們要
做中間的『天安門』!」

    最終大家都同意「天安門戰鬥兵團」這個稱謂。由「第一湘江」、「輪機兵」
、「不怕鬼」起草的「天安門戰鬥兵團」成立宣言也順利通過。

    關於「天安門戰鬥兵團」的組織機構,討論后大家一致決定實行戰鬥組組長聯
席會議這種形式。除了聯席會議的決議必須執行以外,各戰鬥組享有完全的獨立性


    所以,這個「天安門戰鬥兵團」實際上是由十幾個戰鬥組組成的一個聯合體。
而且有意思的是,大會沒有推選或指定「天安門戰鬥兵團」的負責人或者召集人。
任何一個戰鬥組組長都有權召集聯席會議,如果他認為有必要的話。我們覺得這是
一種民主管理的好形式。

    會議還決定,回去各個戰鬥組以促聯合為主題出一批大字報。於是,第二天,
以「天安門戰鬥兵團××戰鬥組」署名的一大批大字報佔據了大禮堂中心區的顯眼
位置。這眾多的大字報在分量和氣勢上都造成了很大的衝擊力。這樣的聲勢和影響
是單打獨鬥的某個戰鬥組無法達到的。

    很榮幸的是,我因此結識了高季章(水9)、王良生(水9)、段雲富(工化
6)、彭正光、黃瑞和(工化研)、吳國是、孫揚名、楊成勛、顏慧中、胡鵬池、
郁強、李貴芝、李伯川、鄒得和、郭創賢、林蓓蕾、董建堯、任敦渭、劉延榮、楊
秋生等一大批好友。

    蒯大富聽說是我發起成立了「天安門戰鬥兵團」,很不滿意。崔兆喜(電9)
受他之命專門為此事跑到新水來找我。

    那天我正好不在,是王允方接待的。後來王允方告訴我,崔兆喜問我們這樣做
是不是想把「第一湘江」從「井岡山紅衛兵」中拉出去?他說老蒯擔心不僅原有的
幾個紅衛兵還沒有聯合起來,現在又多出來一個「天安門戰鬥兵團」這個山頭,更
難辦了。他說著說著,難過得都快要掉眼淚了。王允方一再向崔兆喜解釋事情的原
委,一再表示「第一湘江」不會脫離「井岡山紅衛兵」。一旦大聯合促成,「天安
門戰鬥兵團」將服從聯合總部的領導。崔兆喜聽了,將信將疑。

    在中央的號召41以及群眾的敦促之下,1966年12月19日上午,由蒯
大富代表「清華大學井岡山紅衛兵」總部,唐偉、陳育延代表「毛澤東思想紅衛兵
八八總部」,劉泉代表「毛澤東思想紅衛兵臨時總部」召開聯席會議,決定聯合成
立「清華大學井岡山兵團」。隨即,「延安紅衛兵」、「紅旗紅衛兵」、「清華大
學紅衛兵造反兵團」、「忠於黨紅衛兵」、「紅旗赤衛隊」、「紅旗紅衛兵在校臨
時總部」等人少力小的紅衛兵紛紛宣布解散或整體加入「井岡山兵團」。

    那一天,清華大學兩個紅衛兵三個總部終於在組織上聯合起來了,「井岡山兵
團」一統清華天下。

    對於最終有了聯合的大好局面,我們感到由衷的高興。在推動聯合的眾力中,
我們盡了自己的一點心,出了自己的一份力。當我看到聯合后成立的新組織名稱叫
「井岡山兵團」時,我馬上意識到我們前幾天成立的「天安門戰鬥兵團」的名稱十
分不妥。儘管我們成立在先,此刻我們不能因為這個名稱給人造成是在與「井岡山
兵團」平起平坐的錯覺。第二天,我召集「天安門戰鬥兵團」的聯席會議,提議更
名為「天安門縱隊」。「縱隊」的級別一看就知道低於「兵團」。我們以此告訴大
家,我們只不過是「井岡山兵團」下屬的一個「縱隊」而已。就這樣,「天安門縱
隊」成為「井岡山兵團」下的第一個縱隊。

    我們為大聯合后的「井岡山兵團」搞了一個實際的大動作,它記錄在清華文革
的大事記中:「以「天安門縱隊」為主,並有「打落水狗」等13個戰鬥小組百餘
人進城去張貼標語及大字報。」

第六節 「井岡山兵團」成立,蒯大富把我拉進總部

    12月21日,經三個總部提名協商,「井岡山兵團」籌委會由「蒯大富、陳
育延、唐偉、劉泉、鮑長康、寧奎喜、夏紀辰、韓福強、劉才堂、朱德明、李寶余
、王良生、許勝利(許征強)、張雲輝、孫怒濤、郭西安、崔兆喜、魏戍源、邵凱
勝、潘劍宏共20人42」組成。

    聯合后的新組織「井岡山兵團」沿用了「井岡山」這一名稱。蒯大富當上了一
把手。籌委會中,由「井岡山紅衛兵」推薦的委員有一半之多。「井岡山紅衛兵」
是這次聯合的最大贏家。這是因為它是清華第一大紅衛兵組織,更因為它得到中央
文革的堅決支持。

    「井岡山紅衛兵」提名的委員,基本上都是與蒯大富有過共同患難經歷、並且
較早就參加「井岡山紅衛兵」的蒯派,其中有幾位是蒯大富的同班或同年級的同學


    我被蒯大富提名為總部委員,這是我不曾想到的。他事先沒有給我透過口風,
我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

    我事後猜測過。我想,隨著「井岡山紅衛兵」的發展壯大,尤其是聯合以後的
「井岡山兵團」成為全校唯一的紅衛兵組織之後,蒯大富明白,應該在全校的範圍
內選擇更有代表性的人選作為「井岡山紅衛兵」的提名進入「井岡山兵團」的總部
核心。

    至於蒯大富為什麼會提名我進入總部,我想可能有這麼幾個因素:一是我的《
少數贊》給他留下了比較深刻的印象,對「第一湘江」的戰鬥力也比較認可。二是
「天安門縱隊」在促聯合這件事上是出了力的,也是識大體的,並沒有出現他曾經
擔心過的另立山頭的局面。對此我想他是比較滿意的。三是「天安門縱隊」一成立
就顯示了相當強的戰鬥力和影響力,並且開創了下屬十多個戰鬥組的縱隊形式。原
本是為促聯合而成立的縱隊,儘管並沒有明確誰是「天安門縱隊」的負責人,但是
在「天安門縱隊」這些戰鬥組組長中,顯然我是比較活躍著名的一個。我在無意中
由一個戰鬥組組長而升級為一個縱隊的代言人。手下人多勢眾了,分量也就隨著加
重了。蒯大富不會看不到這點。他在總部會議上給我分派的工作就是聯繫「天安門
縱隊」。

    就這樣,在無意識中我被文革運動的漩渦裹卷到清華文革舞台的中心。

    到這個時候為止,我對蒯大富的印象都是非常好的,對他也是打心眼裡佩服的
。我明白這是蒯大富對我的重用,我也積極靠近他。

    「井岡山兵團」的成立標誌著清華大學當時的革命形勢一片大好。

    這個聯合,前前後後經歷了一個多月,中間的反覆波折頗多,實在是很不容易
的。然而,「井岡山兵團」剛成立五天,唐偉等三名原「毛澤東思想紅衛兵」的總
部委員,因「對總部的一些行動很不理解」、「寧可右傾,不當阿斗」而宣布辭職
。剛剛聯合起來的造反派立時現出了裂痕。

    唐偉在清華文革的舞台上是一位重量級人物。從「八八串聯會」和「毛澤東思
想紅衛兵」以來,我對唐偉一直非常欽佩,他在我心裡一直有很重的分量。我對唐
偉的辭職,既不理解,也不滿意。到底有什麼重大的原則分歧非要在剛聯合后馬上
就分道揚鑣呢?我認為唐偉辭職是一種不顧大局的分裂行為。因這件事,我對他開
始有看法了。

    幾十年以後,我才知道唐偉並不是因為反對12.25行動而辭職的。那時他
並不知道蒯大富要搞這麼大的行動。他們這幾個人是因為看不慣蒯大富在聯合過程
中搞的上不得檯面的小動作,譬如「蒯大富公布的上述總部成員名單與三總部商定
的人員嚴重不符,蒯大富獨自做主修改人員」,看不慣江青和中央文革對蒯大富的
無原則支持,他們經過慎重考慮以後才作出痛苦的選擇。唐偉在這個時候已經對蒯
大富的人品、做派很有看法了。

    當時我不了解唐偉辭職的真正實情,所以只對唐偉不滿,沒怪蒯大富,因為我
與老蒯正熱乎著呢。現在看來,那時唐偉對蒯大富的看法基本是正確的,對他的辭
職也理解了點。不過,我還是想,唐偉當時要是不辭職,在兵團總部內做一個起建
設作用的反對派,在蒯大富犯錯誤的時候,起到批評、抵制、反對的作用,可能對
清華的文革運動更有利一些。那樣,我可能很快也會成為以唐偉為首的反對派中的
一員。只是,不僅唐偉與蒯大富的政治觀點和理念很不一致,而且唐偉的個性是屬
於寧願痛痛快快地干一仗、不願委曲求全地坐一起的那種人。所以,唐偉與蒯大富
的分手是遲早的事,可能難以避免。

    唐偉辭職后馬上就成立了「毛澤東思想縱隊」。

    這之前的一天,由原「井岡山紅衛兵」旗下的「第一星火」、「打落水狗」等
一批堅定支持蒯大富、觀點比較激進的戰鬥組成立了「28團」。

    隨後幾天,宿長忠(水7)沈如槐(力0)成立了「八八縱隊」,陳楚三(力
6)成立了「東方紅縱隊」,劉萬章(工物6)成立了「毛主席警衛團」。他們與
唐偉的「毛澤東思想縱隊」一起合稱為「三縱隊」。「三縱隊」的骨幹戰鬥組如「
向日葵」、「千鈞棒」、「戰地黃花」、「紅色小老虎」等等原來都是屬於「毛澤
東思想紅衛兵」的。

    也就是說,雖然「井岡山紅衛兵」與「毛澤東思想紅衛兵」的旗號消失了,聯
合成「井岡山兵團」,但是在表面統一的兵團之下,又冒出了好幾個「縱隊」、「
團」之類的組織。「井岡山紅衛兵」的核心力量換了馬甲叫「28團」,「毛澤東
思想紅衛兵」的核心力量換了馬甲成了「三縱隊」。

    有兩個不爭的事實是:

    一、只有「天安門縱隊」是在「井岡山兵團」成立之前為促進三總部聯合而成
立的,其他所有的「縱隊」和「團」都是在「井岡山兵團」成立以後才成立的。

    二、只有「天安門縱隊」是跨原來的三總部的,不具有明顯的「井岡山」色彩
或「八八」色彩。而其他的「縱隊」和「團」都是由原來的「毛澤東思想紅衛兵」
或「井岡山紅衛兵」的核心戰鬥組組建的。

    所以,對新生的「井岡山兵團」而言,「天安門縱隊」明顯具有向心力和凝聚
力,沒有原來紅衛兵組織的「派性」,而其他的「縱隊」和「團」都多少表現出原
屬紅衛兵組織的「派性」,因而在一定程度上起著離心的渙散的作用。

    原有的紅衛兵組織聯合后消亡了,這些紅衛兵組織以另一種形式繼續存在,在
表面聯合的遮掩下,骨子裡還是沒有真正聯合。政治上思想上的分歧遠遠沒有消除
,對立的兩派已經顯現。對於這樣一個複雜的政治局面,無論是對新生的「井岡山
兵團」,還是對「井岡山兵團」的一把手蒯大富,都是從未遇到過的新問題,他們
將面臨嚴峻的挑戰和考驗。



 第五章 「井岡山」一統清華錯誤不斷(1966.10
—1967.4)〕

第七節 江青接見,第一印象居然是她很有氣質

    12月30日下午,蒯大富把一部分總部委員召集在一起,說是有中央首長要
接見我們。是誰,他沒說,有點神秘兮兮的樣子。我們跟著他到了靜齋。他敲門,
門開了。蒯大富、劉才堂等在前面(那天鮑長康外出不在校),我比較靠後,我們
依次魚貫而入。

    有一位首長站在門內,與我們一一握手。我一看,不是別人,正是「文化大革
命的旗手」江青!

    我感到很驚奇,有點意外。怎麼?江青到清華來啦?但是,並沒有太大的激動
或興奮。

    這是我第一次、而且是那麼近距離的見到江青。

    她顯得比較高挑,腰板挺直,身材修長,戴著黑邊眼鏡,給人的感覺很有氣質


    江青和王光美,都是中國的第一夫人。在我第一次見到她們的時候,她們都還
是高高在上為人仰視的大人物。

    我說一句老實話,這兩個人當時給我的第一印象,江青的氣質與形象遠勝於王
光美。

    多年後,偶爾有友人問起我對江青的印象,別人會驚奇地叫起來:「你有沒有
搞錯哦?江青這女人還有氣質?」

    凡是經歷過文革年代的人,都有資格對江青評頭論足一番的。她心胸狹窄、心
腸歹毒、禍國殃民,這樣的女人還能說得上有什麼氣質?

    應該承認,像我這樣一個從農村裡走出來的土包子,在那個時候並不真正懂得
什麼叫氣質,可能是感覺她長得很有精神,形象不錯之類的印象罷了。

    文革之初,江青在北大的大操場有一個長篇講話。我看的是大字報,沒有聽錄
音講話。她在講話中談到她家裡發生的一些事情,並上綱到階級鬥爭的高度。當時
我就想,家務瑣事,家長里短的,值得在北大這樣的萬人集會上來渲染嗎?難道這
也算是階級鬥爭?這不是將階級鬥爭庸俗化嗎?我很不以為然。

    在這次見到她之前,除了這一點以外,其他的,我對她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印象
。因為是毛主席的夫人,因此愛屋及烏。還因為黨的報紙上廣播里都在吹捧她,我
也深信不疑。

    後來,隨著文革的進展,江青對團派的偏袒和對蒯大富的寵愛讓我感到不滿。
江青指手畫腳、頤指氣使的模樣也讓我厭惡。於是我對江青的好感慢慢消失。再后
來,她那種表演一樣的惺惺作態讓我噁心。她竭力鼓吹「文攻武衛」的口號讓我非
常反感。周恩來對她過分的「謙恭」她居然安之若素,這讓我憤而不平。以至於后
來一聽到她在群眾大會上的講話,那尖銳的嗓音,尤其是帶著顫音的「同~志~們
~好~~」能讓我渾身起雞皮疙瘩。到那個時候,曾經有過的認為她很有氣質的那
點印象,早就沒蹤沒影了。

    那天的江青,她的身份不僅是中央文革小組的副組長,更是毛主席的夫人,是
無產階級司令部中最值得信賴的人之一,我們對她只有畢恭畢敬的份兒。

    我們坐下以後,就正襟危坐著聆聽她的教誨。除了蒯大富有資格有時候簡短應
答以外,我們其他的幾個人個個都像小學生見到老師那樣,洗耳恭聽,點頭頜首,
能發幾聲嗯嗯哦哦的迴音已算斗膽的了。

    因為就那麼十幾個人的範圍,所以江青說話也就用不著提高分貝了。她說話字
正腔圓,聽起來還是很悅耳的。至於她具體講了點什麼,早已忘記了。

    陪同江青一起來的還有王力、關鋒等中央文革小組成員。江青來清華視察並接
見蒯大富和總部委員,接著又在西大操場與全校師生見了面、講了話,這件事傳遞
給我一個強烈信息就是:中央文革是信任蒯大富的,是支持「井岡山兵團」的!

    後來,儘管對江青有多少不滿,也只是在心裡想想而已,根本沒有要反她的念
頭。曾經與極個別最可靠的朋友私下議論過江青,哪敢隨便跟其他人瞎說哦。

    江青前腳剛走,王光美後腳就到。當然,這一次王光美不是來視察清華的,也
不是作為貴賓請來的。她是被蒯大富「智擒」來批鬥的。

第八節 反感使詐擒拿王光美,開始在觀念上與總部有隔閡

    「井岡山兵團」成立后的第一個大動作就是發起12。25大行動。六千多名
清華師生第一次把打倒劉少奇的標語口號從校園裡推到街頭、推向社會。

    文化大革命最主要的鬥爭目標就是要揪出劉少奇這個混入黨內的赫魯曉夫,這
在當時已經是一個路人皆知的公開秘密了。這是鬥爭的大方向。我支持總部的決議
,也積極參加了這次大行動。

    「井岡山兵團」成立后的第二個大動作是此後十幾天即1967年1月6日發
生的「智擒王光美」。

    王光美名為清華工作組的成員,實為幕後指揮者。而她的背後就是當時主持中
央工作的劉少奇。工作組在清華犯下極其嚴重的錯誤,王光美的責任是第一位的。
清華師生要求王光美回清華做深刻檢查,這要求合情合理,無可厚非。
    周恩來曾在幾天前表過態:要王光美做書面檢查可以,但是不同意揪王光美回
清華。這個態度也是毛澤東的態度。但是,蒯大富並不甘心。嘴上不敢強頂,心在
暗暗盤算。正在這時,電機系的「捉鬼隊」策劃了一個捉拿王光美的秘密行動方案
,蒯大富點頭認可了這一鬼主意。

    劉少奇、王光美的女兒劉平平在北師大一附中讀書。「捉鬼隊」想法先控制了
劉平平和同校讀書的妹妹劉婷婷。然後以公安局的名義給王光美打電話,說劉平平
在回家路上出了車禍,正在北京第二醫院救治,要他們趕快來醫院探視。又假冒醫
院的醫生給王光美打電話,還讓劉婷婷在旁說了句「媽媽,姐姐受傷了」。接到這
樣的車禍電話,愛女心切、縱然是白區工作經驗極為豐富的劉少奇也一時慌了手腳
,未及多想,急匆匆與夫人一起趕往醫院。他們根本就想不到居然會有人敢膽大妄
為把騙局設到他們頭上。

    本來只是想把王光美騙出中南海,沒想到連劉少奇也一起被騙出來了。這大大
出乎於這出鬧劇策劃者的預先設想。他們沒敢動劉少奇,只把王光美揪了回來。

    蒯大富對能否揪回王光美並不抱多大希望,所以他根本就沒有做批鬥王光美的
準備。那天晚上,我們總部委員二十多人正在靜齋開會。八點多鐘,大喇叭突然廣
播說清華園第一號大扒手王光美被揪回來了,要全校師生員工趕快到西大操場參加
批鬥會。我聽了很驚訝。看蒯大富的神色,很驚喜。他立即宣布休會。我跑到西大
操場,登上主席台,只見群眾紛紛趕來,秩序很亂。不一會,由總部委員任傳仲主
持審問批鬥王光美。因為沒想到王光美竟然這樣容易就被騙到了手,怎麼審,怎麼
斗,都是現場臨時發揮的。倒是王光美,大概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對所審問題
應對自如,挑不出毛病。有時她的狡辯、回駁和詰問反把審問者弄得張口結舌、無
言對答。本來是被工作組迫害的有理一方,竟然比迫害師生的無理一方還顯得尷尬
。台下群眾又是氣憤又是著急。大會只能喊喊口號以壯氣勢,然後就急忙宣布散會
。對這樣一個匆匆召來、草草收場的批鬥王光美大會,到場的絕大多數師生員工感
到失望和不滿。

    運動就是一切,結果是次要的。能把王光美騙出中南海拉到清華做檢查,對「
井岡山兵團」來說,已經是一次偉大的勝利。更何況,騙斗王光美的過程是那麼的
「精彩」刺激。《井岡山報》不惜篇幅,以《智擒王光美》為題,繪聲繪色地大肆
傳揚。因為這件事發生在清華,發生在王光美身上,全國各地很快都知曉了清華「
井岡山兵團」鬥了王光美。

    蒯大富看到昔日風光無限的王光美成了他的階下囚,內心一定是揚眉吐氣的。
於公,這是對劉鄧反動路線的一次沉重打擊。於私,也算是出了一口惡氣,報了一
箭之仇。這樣一種為公為私的情緒,我能理解。我心裡也一樣的解氣,只是為沒有
打掉王光美的囂張氣焰而遺憾、而不滿。

    我當時只看到王光美被揪回來了,大快人心,並不知道揪她的過程。後來才知
道,所謂「智擒」,原來是使計詐騙。

    當我知道周恩來明令在先,說毛主席不同意王光美回清華檢查,蒯大富竟然置
周恩來傳達的最高指示而不顧,用這樣不正當的手段來「智擒」王光美,事後還大
肆宣揚,毫無認錯表示。這讓我感到很震驚。

    第二天,周恩來在一次談話中,嚴厲批評了清華「井岡山兵團」的1。6行動
。他說:「這是一場什麼戲呀!惡作劇啊,不正常。騙去斗,還是鬥了。現在不是
揪鬥了,而是騙鬥了。這是不正常的,共產黨不這樣。……這種作風就是彭、羅、
陸、楊的壞作風,就是背後搗鬼,不是堂堂正正的政治鬥爭。」我在事後看到這一
嚴厲的批評,非常贊同!

    但是,對於周恩來這樣很嚴肅的不尋常的批評,總部里多數委員並不以為然,
沒有認真的反省和檢討。無論在底下還是在會上,他們的觀點是,革命不是請客吃
飯,只要是革命的需要,為了達到革命的目的,可以不擇一切手段。越是簡單、越
是直接、越是有效、越是一擊中的的手段,就是最好的,都是可以使用的。誰要是
去考慮這種手段是高尚還是卑鄙,那就是不懂得階級鬥爭的殘酷與複雜,就是一個
糊塗蟲。

    我對於這樣的觀點,從內心就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排斥感。我總覺得,目的固然
重要,達到目的的手段、方法也是同樣重要的。要是用殘忍的、卑鄙的、陰謀的手
段追求崇高的、偉大的、正義的革命目的,那麼這個目的是否真的革命、真的崇高
、真的偉大、真的正義,就是很值得懷疑的了。

    在你死我活、你亡我存的軍事鬥爭中,當然是要兵不厭詐,不能書生氣十足的
。但是,我認為我們與王光美之間,那是路線鬥爭,是政治鬥爭,還不是敵我性質
的矛盾,怎麼可以用這樣欺詐的不光明的手段去達到「革命」的目的呢?即使性質
是敵我矛盾了,要是對方已經成了階下囚了、失去抵抗能力了,也是要講政策,不
能為所欲為的。難道只要冠以革命的名義,就可以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了嗎?

    我很明白我這種想法是婦人之見,是政治上的幼稚可笑,是宋襄公蠢豬式的愚
蠢,但是我的內心就是無法接受「為了革命目的而可以不擇手段」的觀念。要那樣
,我就必須進行脫胎換骨的改造,改造得不再是我自己才行。

    王光美在清華犯下了嚴重的錯誤,甚至是罪行,要她回清華做檢查,接受全校
師生的批判和聲討,這個要求是完全合理的、正當的、革命的。要是我處於蒯大富
的位置,我會不斷地向中央反映清華師生強烈的革命要求。能不能揪回來,取決於
中央的全局考慮。如果中央不同意,我會向大家作解釋,也會再次向中央要求。我
肯定不會採取與中央意見相左的行動,更不會採用這種不光明磊落的手段去「智擒
」。

    我當時想,蒯大富敢於按照非常理出牌,於是他成了紅衛兵領袖。我比較循規
滔距,不會也不敢這樣做,所以我最多只能成為他的一個下屬。

    幾個月來,我一直追隨蒯大富。因為我認為他的政治方向是正確的。他在政治
上的敏銳、果敢、勇氣等等都是我所佩服的。即使發生了「智擒王光美」這件事,
我覺得在政治觀點方面我與他並沒有什麼矛盾。但是,我隱隱約約感覺到我與他之
間好像在政治觀念上有矛盾,在為人處世上存在差距。

    與戰友、與夥伴、與朋友,不可能做到各方面完全一致的。與蒯大富存在著一
點差距並不影響我繼續跟著蒯大富與他一起並肩戰鬥。只不過,從這個時候開始,
我不再無條件地、全方面地向蒯大富靠攏了。我心裡多了一份警覺。我有意識地與
他保持了觀念上的距離,我要守住我最底層的觀念。

    許多人只知道我在整風與幹部問題上開始與總部有分歧、與蒯大富鬧矛盾的。
其實,觀念層面上的分歧是從「智擒王光美」這件事以後就開始了。

    事情總是一步步發展的,過程總是一頁頁展開的。幾乎是與「智擒王光美」這
一事件同時,蒯大富開始反唐(偉)、反「八八」,我與蒯大富之間的分歧就顯現
在政治觀點這層面上了。

第九節 不贊同反唐(偉)反「八八」,開始在觀點上與總部有分歧

    在多種因素的作用之下,三總部聯合了。但是,組織上雖然聯合成「井岡山兵
團」了,政治上的分歧、思想上的隔閡還是很大。聯合前的各自整風並沒有從根本
上解決這些分歧和隔閡。

    唐偉對兵團總部有批評的權利,這應該得到尊重。但對他的自動辭職,我認為
是一種輕率的、不利大局的、帶有「分裂」傾向的行為,我心裡對此很不認同。不
過,我並沒有對唐偉進行公開譴責。

    "28團」就不同了,他們立即對唐偉進行反擊。他們認為「唐偉等人反總部是資
產階級反動路線新的代言人,是陶鑄在清華大學的代言人,是反動路線新的反撲」
。曾同是「毛澤東思想紅衛兵」頭頭現為總部委員的劉泉更認為「唐偉是機會主義
者、是叛徒、是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代言人,想煽動群眾分裂,整垮「井岡山」總
部……在我校,對待「井岡山」兵團的態度就是真革命、假革命和反革命的分水嶺
」。蒯大富發表聲明,認為「托派分子在趁機奪權」。

    對唐偉進行批評,是可以的,也是應該的,因為我也認為唐偉是有錯的。但是
,那樣的高調和尖銳已經不是善意的批評,而是惡意的攻擊了,這又是我不能同意
的。

    "28團」也好,蒯大富也好,他們要打壓唐偉否定「八八」有他們的理由。因為
早在「八八」、「八九」對立的時候,蒯大富他們就對「八八」的軟弱,對「八八
」不敢為蒯派公開平反表示不滿。那時種下的不滿種子,現在開始發芽、發酵了。

    令人驚奇的是,曾經是唐偉「親密戰友」的陳育延,在反唐、反「八八」中扮
演了急先鋒的角色。是她最早貼出「《唐偉同志在個人主義的泥坑中是不會有所作
為的》大字報,揭開了全校反唐戰的序幕。」此後她堅定支持蒯大富和「28團」
的立場,接連發表《徹底批判「八八」的改良主義、投降主義路線》、《從「八八
」的成立看它的反動目的》等大字報,對「八八」全盤否定。看著陳育延的表演,
我大跌眼鏡!太不理解了!

    對於陳育延為什麼要如此作為,我是「局外人」,一直沒想明白。連作為當事
人的唐偉,在這個問題也想了幾十年!

    不管蒯大富、陳育延反唐偉的內幕怎麼樣,事實是,由陳育延帶頭否定「八八
」,「八八」最受傷(我也是其中一個受傷的小兵)。由陳育延帶頭反唐偉,唐偉
心最疼(我設身處地猜想的)。

    在「八八」時期,陳育延和唐偉一樣,也是非常有威信的領導人。她鮮明的觀
點、善辯的言詞和爽直的個性,都在我們這些「八八」基層群眾中留下深刻的良好
的印象。

    幾個月之後,唐偉稍稍向右轉,陳育延急劇向左轉,兩個人就這樣分道揚鑣、
各奔東西了。唐偉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大不如前,陳育延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更是直線
下降。兩位我曾經很欽佩的「八八」帶頭人,幾個月以後竟會變成這樣,令我唏噓
不已!

    在「井岡山紅衛兵」還沒有成立的時候,是「八八」與「八九」在進行艱苦頑
強的鬥爭。我是持「八八」觀點的,也參加了「毛澤東思想紅衛兵」,所以我對「
八八」是很有感情的。當然,我對它後來表現出來的軟弱性和鬥爭不力也有不滿。
這也成為我參加「井岡山紅衛兵」的原由之一。即便如此,「八八」的歷史功績是
客觀存在,不能否定的。唐偉作為「八八」的最主要的頭頭,更不應該被當作托派
來攻擊的。

    面對總部的反唐、反「八八」,「三縱隊」毫不示弱,針鋒相對。借著總部整
風的機會,反擊的調門也越來越高。與唐偉一起辭職的「總部委員」朱德明說:「
蒯大富這個人不能洗溫水澡,對蒯大富得用100°C開水燙!」。這樣極端說法
的大字報,我親見過。當然,這也是極個別的。兵團總部與「三縱隊」口誅筆伐、
惡言相加,誰也沒有好聽的話兒。

    那是一個唯我獨革(命)、唯我獨左(派)的年代。所謂整風,自己的錯誤盡
量迴避,迴避不過去就輕描淡寫地說幾句。別人的錯誤就使勁兒整,上綱上線的整
,很難做到心平氣和、實事求是的進行批評和自我批評。

    在「28團」與「三縱隊」剛發生內戰的時候,「天安門縱隊」基本保持沉默
,沒有表態。後來,雖然我覺得兩邊都有錯都該打板子,雖然我在大的政治觀點方
面基本上是站在蒯大富這邊的,而且我覺得唐偉有錯在先,但是我還是認為,在兵
團總部與唐偉、與「三縱隊」的矛盾紛爭上,總部是要負主要責任的。因為現在「
井岡山兵團」已經掌了清華的大權,運動的主導權在總部這一邊,矛盾的主要方面
也在總部一邊。是總部把兵團內部矛盾的性質搞錯了。

    我心裡想,蒯大富你剛被工作組整過,掌權才幾天,你為什麼馬上要去整別人
呢?這別人不是敵人,是曾經的戰友呀!工作組撇下斗黑幫的大方向不顧而斗蒯派
是方向性錯誤,你現在放下斗劉鄧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大方向不顧而反唐偉、否定
「八八」,那不是也在犯著與工作組一樣性質的方向性錯誤嗎?

    我心裡雖然覺得蒯大富反唐、反「八八」是錯誤的,無論從道理上還是從情感
上,我都通不過。但是要我站在「三縱隊」一邊對蒯大富公開譴責,我同樣也做不
到。兩邊都有一些極端的言論,我都很反感。我不支持、不參與對唐偉的「圍剿」
,我也不支持、不參與「三縱隊」對總部的反「圍剿」。對於這場兵團內部的窩裡
斗,我看著,除了痛心,還是痛心。

    在1月中旬,當時社會上有一股「經濟主義妖風」。為響應中央號召,清華「
大批革命師生去車站、工廠、外地宣傳抓革命促生產。……四大縱隊派的同學大部
分離校,殺向各地反擊經濟主義黑風。」我也帶著「天安門縱隊」的部分戰鬥組去
了太原。因為校內留有人,對學校里的形勢還是比較了解的。到1月底,學校內鬥
又起。我打電報給蒯大富,明確表示我反對反唐,反對否定「八八」。同行的王允
方等人認為僅僅打個電報表個態效果不大。我覺得有理,於是隻身一人趕回學校,
當面勸說蒯大富別繼續這樣干,敦促總部誠心誠意地開門整風。蒯大富正在興頭上
,哪裡聽得進我的諫言?在總部與「三縱隊」的矛盾上,我感覺我左右為難、深淺
不是。

    「天安門縱隊」的好些戰鬥組後來的態度比我要明朗得多,他們沒有我那麼多
的顧慮。他們的基本傾向是站在「三縱隊」的立場上批評總部,只是在批評的態度
上,比「三縱隊」要和緩一點,沒那麼尖銳。我記得汲鵬曾經對我說過一句印象深
刻的話,他說:「老蒯今天否定這個,明天否定那個,這樣下去最終會否定了老蒯
自己。」

    到2月初,蒯大富才意識到反唐、反托、反「八八」搞不下去了,這場鬧劇戛
然而止。

    這當然與「三縱隊」的堅決抵制有關,與兵團里為數眾多的中間群眾對此不滿
有關,更重要的是,中央文革來干預了。中央文革辦公室的閻長貴給兵團總部打來
電話:「我前幾天來你校看了一下大字報,發現了你們反『托派』,這是不對的,
不應該把矛頭指向群眾,而應當指向當權派,一般同學有錯誤缺點應當批評幫助,
反托派對本身不好,對團結也不好,請轉告蒯大富」。蒯大富對中央文革的指示還
是言聽計從,不敢頂風的。歷時一個多月的反唐、反「八八」就此剎車了。蒯大富
在大會上表態說:「反托反唐錯了,客觀效果是不好的,但主觀並沒有把矛頭指向
群眾的意思」。

    蒯大富在「井岡山兵團」成立前的表現一直是可圈可點,應當基本肯定的。在
被工作組迫害的時候,他的勇氣是非凡的,他的反抗精神值得大書特書。翻身了,
掌權了,成了多數派了,成了「執政派」了,全國揚名了,掌聲四起了,被中央首
長青睞了,年輕的蒯大富隨著他的政治地位從地獄火箭般地竄到天堂的變化,他的
思想也在悄悄地快速地起變化。蒯大富沒有在工作組的大棒下打垮、壓倒,現在,
在掌聲和吹捧聲中,蒯大富已經有點飄飄然、昏昏然、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了。犯了錯誤,他避重就輕、文過飾非,已經沒有正視問題
、承認錯誤的勇氣。我認為,蒯大富以後所犯越來越多、越來越嚴重的錯誤,就是
從反唐、反「八八」開始的。此後,蒯大富的所作所為乏善可陳,留下的是斑斑劣
跡。

    我非常為老蒯惋惜!

    很長時間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蒯大富一掌了權馬上就要反唐、反「八八」
。過了好多年,知道了斯大林一上台也是把托洛茨基、布哈林等一個個搞掉的。毛
澤東一建了國也是把高崗、彭德懷、劉少奇一個個搞掉的。同樣的體制,同樣的理
論,同樣的路線,會做同樣的事情。這樣一想,蒯大富這樣做就毫不奇怪了。手握
大權以後,以敵對階級以代言人、代理人的罪名,清除異己,消滅盟友,建立極權
專制,都是一樣的行徑。當然,差別在於蒯大富無法與這些歷史巨人相併提。在毛
澤東的眼裡,他只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小卒子。

    歷史上「井岡山紅衛兵」與「毛澤東思想紅衛兵」之間的「舊怨」沒有化解,
現今團派(兵團總部)與「三縱隊」之間又添了「新仇」。唐偉不滿蒯大富就辭職
並組織縱隊,蒯大富向唐偉、「八八」開刀打擊「三縱隊」,造反派內部已經出現
了嚴重的分裂,團四兩派的雛形已經形成。只是,這個時候所爭奪的權,是對清華
文革運動的主導權,是大字報大喇叭的話語權,是對中間群眾的引導權,是一種「
虛權」。而到圍繞籌建清華革委會而展開的權力之爭,則是在爭實實在在的「實權
」了。

    從蒯大富翻身(以10月6日蒯大富在十萬人大會上宣讀誓詞為標誌)才三個
月,從蒯大富掌權(以12月19日成立「井岡山兵團」為標誌)不到一個月,蒯
大富就在如何正確對待無產階級司令部(主要體現在「智擒王光美」和對周恩來的
批評上)、如何正確對待持不同觀點的戰友(主要體現在對唐偉對「八八」的態度
上)、如何正確對待自己(例如,已經開始造「以蒯大富為首的正確領導下」、「
響應蒯大富的號召」之類的輿論)等問題上開始犯錯誤。「三縱隊」對此進行了針
鋒相對的鬥爭,我在總部內部,後來也在公開的場合表示了與總部不同的觀點。我
在觀點上開始與總部有比較大的分歧了。但是我的態度還是比較和緩的。我認為這
是革命小將經驗不足,是前進中的錯誤。我認為「三縱隊」過於尖銳的批評或指責
不利於蒯大富改正錯誤。從情感上說,我與蒯大富還是要更近一些。只是,親近的
距離在慢慢地拉大。隨著幹部問題上大辯論的展開,我與蒯大富之間的關係,就由
親近而轉變成疏遠了。

第十節 幹部問題上的大辯論,我與總部尖銳對立

    有著近兩萬名師生員工的偌大清華,大致可以分為五個群體。

    文革中,人數最多、熱情最高、能量最大、衝勁最足的,首推學生。文革初期
,學生是清華文革的主力軍,也是高校和全國文革的先鋒隊。

    另一個群體是教師。教師的年齡跨度很大。年齡大一些,就顯得穩重或保守些
。青年教師,則顯得相當活躍,但是活躍度遠不如學生,因為教師已經是社會人,
與學生的身份不同。他們經歷多,顧慮也多。

    還有工人群體,集中在後勤、車間、實驗室等地方。由於人數相對較少,寫大
字報和辯論的能力較弱,在知識分子成堆的清華園裡,影響力有限。

    研究生是一個比較小的群體,介乎於高班學生與青年教師之間。人數雖不多,
卻具有相當大的能量和水平。工化系的「不怕鬼」、土建系的「揪要害」都是聞名
全校的戰鬥組。

    最後一個極其重要的群體,就是幹部。

    清華的幹部隊伍,按級別可分上層、中層、基層三部分。

    上層幹部是黨委正副書記,才幾個人。中層幹部是指學校部、級處級和系這一
級的黨政主要領導幹部。校級科室及系教研組這一級的都屬於基層幹部。

    從1966年6月9日得知蔣南翔被停職反省、工作組進校開始,幹部隊伍就
受到了群眾運動的極大衝擊。甚至有不少與學生接觸最頻繁最密切的輔導員,也有
被學生遊街、批鬥、毆打、戴高帽子。按說,輔導員算不上是真正意義的幹部。

    工作組進校五十天所做的兩件大事,除了反蒯就是整幹部。

    一進校,工作組先把幹部統統趕上樓。這不稀奇,是工作組的傳統做法。

    從6月24日反蒯開始到7月18日緊急剎車,反蒯成了工作組的第一要務。
這段時間工作組已經忙得顧不上大整幹部了。客觀上,蒯派們替幹部們擋了不少拳
腳,讓他們稍稍喘了一口氣。

    反蒯緊急剎車,又開始斗黑幫整幹部。不過才十天左右時間,工作組就滾蛋了

    工作組撤走以後,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集中在批判它對學生的鎮壓上,為革
命造反精神平反。

    經過幾個月文化大革命急風暴雨般的洗禮,幹部們已從最初的驚恐迷茫中緩過
神來。對大多數基層幹部的衝擊本來就不算太厲害,他們事實上已經自己解放了自
己,群眾不再與他們為難。

    雖然中層幹部也在努力爭取自我解放,紛紛要求與紅衛兵小將在一起,在戰鬥
中得到新生。但是他們還沒有得到群眾的諒解,沒有得到「解放」。上層幹部個個
都是黑乎乎的黑幫身份。

    早在1966年的10月中旬,就有「揪要害」戰鬥組貼了大字報,認為一下
子把大批幹部打成黑幫是錯誤的。此後,又寫了《再談是誰把大批幹部打成黑幫的
》、《解放黑幫》等大字報以及《你知道我校有多少「黑幫」嗎?》的調查報告。

    老實說,我的思想沒有那麼敏銳。對於幹部問題,在那個時候我一點意識都沒
有。

    這以後,陸續有不少大字報談幹部問題,但是沒引起大家更多的關注。因為那
時的焦點在大聯合、整風以及此後的反唐反「八八」的爭論上。

    等到反唐反「八八」告一段落,等到外地省市有的已經成立「三結合」的紅色
政權(革委會),學校運動的中心開始轉到幹部問題上來了。

    1967年2月22日,《紅旗》雜誌第四期發表了《必須正確對待幹部》的
社論。這篇社論對全校師生的震動較大,它正式把運動重點引向幹部問題。

    工作組撤走以後,學校的權力處於真空狀態,運動也處於無組織領導的狀態。
每個人思考、判斷、決定的主要依據來自下面幾個方面:一是毛澤東的最新指示以
及中央文件。這被認為是最權威的,不容懷疑必須緊跟的。二是兩報一刊社論。這
也被認為是代表了無產階級司令部聲音的。三是中央首長講話。因為各個中央首長
講話的調子並不完全相同,譬如周恩來的講話與中央文革的講話有較大的差異。即
使同為中央文革的成員,講話的分寸、輕重上都有點不同。再加上已經有今天在台
上大紫大紅明天就被打翻在地的先例(如陶鑄),所以每個人對中央首長的講話,
基本上都是採用實用主義的態度對待之。合我心意者就聽之,擁護之,不合我心意
者就忽略之,甚至反對之。

    《紅旗》這篇社論之所以會產生那麼很大的反響,是因為它提出了一個合民心
合時宜的大問題。

    以紅衛兵為標誌的青年學生在文革初期表現出敢沖敢打的精神,起了先鋒的作
用。但是要建立新的權力機構,僅僅只有紅衛兵小將是不行的。在未來的新政權中
,革命幹部是不可或缺的。

    於是,解放幹部,即解放那些在運動初期被衝擊現在已經有了認識有了覺悟的
幹部,讓他們從運動的對象轉變成為運動的動力,並為以後結合進領導班子做準備
,是這階段的重要任務。

    要解放幹部,首先必須要正確地分析幹部隊伍。而這,又離不開對文革前十七
年教育戰線基本形勢的估計。

    毛澤東認為在教育戰線上,資產階級教育路線占著統治地位。所以,要批判劉
少奇的修正主義教育路線,就必然會涉及到如何對幹部在這十七年來的的表現、定
性的問題。這是一個統稱為「十七年」的問題。

    而要批判劉少奇這五十天里執行的資產階級反動路線,又必然會涉及到對幹部
打擊一大片這個嚴重後果。這是一個統稱為「五十天」的問題。

    圍繞著這些問題,各個戰鬥組、各個縱隊等戰鬥團體、各個知名的有影響的人
物都用大字報或者集會演講等形式來闡述各自的觀點。各層幹部們對於關乎自己的
政治生命和今後前途命運的幹部問題更是格外的關注。

    中層幹部紛紛出來亮相,表示要永遠跟著毛主席幹革命。

    連劉冰這樣的上層幹部也貼出《熱烈歡呼〈紅旗〉第四期社論發表,永遠跟著
毛主席革命到底》的大字報。他說根據自已知道的情況,還不能做出蔣南翔是階級
敵人的結論。這樣的表態當然引來一大批大字報的強烈批判。

    對學校原校級領導及中層幹部的亮相,許多戰鬥組都紛紛表示了自己的觀點,
並且引起了激烈的爭論。

    正在爭論得不可開交的時候,3月31日,《紅旗》雜誌發表了評論員文章《
在幹部問題上的資產階級反動路線必須批判》和調查員文章《打擊一大片、保護一
小撮是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一個組成部分(一九六六年六、七兩月清華大學工作組
在幹部問題上執行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情況調查)》。這調查員文章是毛澤東親自
修改過才發表的。

    這篇以清華大學為典型素材的調查報告,猶如一枚重磅炸彈投落在清華的上空
,造成了一次更大的衝擊波。

    尤其是因為這篇調查報告是偉大領袖親自修改批准刊登的,清華園裡的歡呼聲
更是高過以往。

    雖然兵團總部專門成立了一個由總部委員陳繼芳負責的「二辦」(幹部辦公室
)來處理幹部的問題,對不少亮相的幹部也表示了積極的支持。但是,總體上,兵
團總部對《紅旗》第四期社論發表后的形勢跟得不緊,貫徹得不力。

    要說,兵團總部對打倒劉少奇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向來是很積極,跟得很緊
的。12。25大行動和1。6揪王光美都是明證。對這篇作為批判資產階級反動
路線利器的《紅旗》調查員報告,它也應該是熱烈歡呼、堅決擁護、認真貫徹才合
情理。

    可是,令人驚奇的是,由「28團」中的一些戰鬥組寫了一篇《〈紅旗〉雜誌
調查員文章欺騙毛主席罪責難逃》的大字報,認為「遊街一大串是革命的群眾運動
,好得很!……《紅旗》調查員的文章和毛主席的《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唱反
調,醜化了革命群眾運動。」

    這篇大字報同樣具有爆炸性。因為它不僅宣稱遊街一大串好得很,而且公然與
毛澤東欽定的《紅旗》雜誌調查報告唱反調。這不是公開地與中央的指示唱對台戲
又是什麼?

    儘管總部立即發表聲明,宣稱《罪責難逃》這張大字報是根本錯誤的。儘管相
當多的團派戰鬥組和團派群眾並不同意這張大字報的觀點或者有所保留。但是因為
寫這張大字報的戰鬥組都是屬於團派的骨幹戰鬥組,總部無法與它撇清關係。事實
上,依我看來,《罪責難逃》這張大字報所表達的正是相當一部分團派骨幹真實的
內心思想。以造反有理起家的蒯派,熱衷於過激的革命行動,對否定「遊街一大串
是革命的群眾運動」的言論,他們有一種本能的不滿和抵觸。

    圍繞著關於幹部問題的大論戰(這論戰從1967年年初開始,在三四月份達
到高潮,以後以不同的形態一直持續到1968年下半年的七二七),兩種觀點的
分歧慢慢變得清晰起來。隨之,團派與縱隊派這兩大陣營在論戰中自然形成。

    團派從毛澤東的許多語錄中找到答案,認為十七年的教育路線是修正主義的,
是資產階級專了無產階級的政,廣大的幹部都是執行了修正主義教育路線的。所以
,對這十七年必須要來一個大翻個兒!對舊清華必須徹底砸爛。這就是「徹底砸爛
」論的主要論點。

    縱隊派同樣也從毛澤東的不少教導中找到答案,認為十七年來毛澤東思想的光
輝同樣照耀在教育戰線上,成績是主要的,執行修正主義教育路線的只是一小撮走
資本主義道路的人,廣大的幹部是好的或比較好的。這就是「紅線主導」論的主要
論點。

    在這場大辯論中,雙方引經據典,調查分析,力圖證明只有自己的論斷才是真
正符合毛澤東思想的。

    在當時的辯論中,抓住有利於自己的毛主席語錄,片面的做有利於自己的理解
,把對方的觀點推到錯誤的極端,這些都是常用的手法。譬如縱隊派認為「徹底砸
爛」論就是要否定十七年共產黨領導的偉大成績,就是為被打倒的階級敵人翻案,
所以把團派說成是極「左」派。而團派則認為縱隊派是包庇劉少奇的資產階級修正
主義路線,是否定文化大革命的必要性,把縱隊派說成是機會主義的右派。雙方都
不怎麼關注、不實事求是地承認對方的論點中包含著合理的正確的成分。

    我在整風與反唐、反「八八」這件事上,已經與總部不唱一個調子了。在幹部
問題上,雖然我自己也比較遲鈍,但我對總部更遲鈍的反應感到不滿,對《罪責難
逃》大字報的出籠非常反感。我認為縱隊派在幹部問題上是緊跟中央的戰略部署,
做得比總部好多了。

    這期間,我寫過不少大字報。我堅決擁護《紅旗》調查員的文章,支持縱隊派
在幹部問題上的觀點,批評總部在幹部問題上表現遲緩、行動不力。但是,我對劉
冰這樣的校黨委主要負責人的表態也表示出高度的警覺。我曾發表聲明,認為「劉
冰亮相是反撲」[4-P142].我對解放幹部的認識只限定在清華的基層、中層
幹部。像劉冰這樣清華黨委的第二號人物,我認為應該是屬於修正主義教育黑線上
的代表人物,是走資派,屬於打倒之列,根本談不上什麼解放。

    在關於幹部問題的辯論中,「天安門縱隊」逐漸成了「三縱隊」的同盟軍,很
自然地融合進縱隊派的陣營里。我也常常成了「三縱隊」頭頭們聚會的座上客,與
他們打得火熱。

    與「三縱隊」的關係熱,必然地,與蒯派的關係就涼。

第十一節 《多數贊》無人喝彩,《少數贊》時過境遷受批判

    蒯派掌權以後,不少人向我提建議:老孫,我們現在已經變成多數派了,再寫
一篇「多數贊」贊一贊吧。

    在我寫《少數贊》的時候有一股難以抑制的激情和衝動。但是此時,我並沒有
寫「多數贊」的一點點念頭。因為在總部里都有好幾個人鼓動我寫,老蒯也曾對我
提議過,我盛情難卻,只好硬著頭皮寫了一篇《革命多數贊》,算是《革命少數贊
》的姐妹篇,貼出去了。

    後來,《井岡山報》以「第一湘江」的名義將此文更名為《革命少數掌權贊》
,刊登於1967年3月24日的第四版。這一天,正好是「井岡山紅衛兵」成立
半周年紀念日。這一期中,第一版發表了蒯大富的《井岡山人永遠忠於毛主席——
慶祝「井岡山紅衛兵」成立半周年》,我的這篇文章與「沖霄漢」的《井岡山人贊
》一起發表於第四版。

    文章雖然不長,完全引錄沒多大必要,摘錄幾小段如下:

    地位改變了!顯赫十七年的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蔣南翔被拉下了馬,永世也不
得翻身!
    地位改變了!王光美、薄一波、王任重等大小政治扒手不過是清華政治舞台上
匆匆過往的政治小丑,一個個地被揪了出來,現出保皇的醜惡原形!
    地位改變了!那些被蔣南翔視為「個別搗蛋」「不好擺布」,被工作組打成「
反革命」「蒯氏人物」的革命小將掌權了!他們發號施令,「儼然」是清華園的主
人!
    …………
    歷史把一切都記得清清楚楚:
    是誰,識破校黨委種種陰謀詭計,高舉「反蔣」的大旗,把鬥爭的鋒芒直指蔣
南翔為首的一小撮黨內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
    是誰,在王光美的法西斯統治下,負著種種反革命的罪名,用鮮血抒發對毛主
席最最深厚的革命豪情?
    是誰,蔑視修字型大小的清華大學紅衛兵的白色恐怖,獨樹井岡山大旗,向資產階
級反動路線發起了最致命的攻擊?
    又是誰,高舉毛澤東思想的偉大紅旗,以「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
英雄氣概,揪出了中國修正主義的總根子劉少奇?
    正是革命小將!
    ……
    他們從少數轉化為多數!
    他們從否定得到了肯定!
    他們從無權變成了有權!
    地位改變了。但是,革命小將們:
    他們分得清社會上兩個司令部的鬥爭,堅定不移地站在毛主席這邊,向劉鄧黑
司令部發起一次又一次毀滅性的打擊!
    他們分得清頭腦中兩個司令部的鬥爭,堅決奪「私」權,讓「公」字對「私」
字實現無產階級專政!
    他們砸爛了舊制度,正在建立革命新秩序!
    他們參加著埋葬帝國主義的戰鬥,同時又在用最美麗的圖案來描繪共產主義光
輝奪目的圖景!
    ……
    讓那些以不犯錯誤為榮的庸夫俗子去自豪,去自鳴清高吧!
    讓階級敵人去咆哮,去狂跳,去發抖吧!
    有毛澤東思想太陽般的光輝——塌不了天!
    有千百萬真心實意擁護革命的群眾——陷不了地!
    這些用毛澤東思想哺育成長壯大的革命小將,井岡山人——新的無產階級當權
派,像矯健的海燕,迎著暴風雨的洗禮,朝著東方的旭日展翅高飛,前程無量!

    這篇讚揚少數派掌權的文章有點類似於當今社會常見的慶祝××周年紀念歌功
頌德的應景文字一樣,沒多少新意,通篇是大話空話還有氣壯如牛的豪言壯語。記
得原稿里還說了幾句掌權了的少數派更要團結大多數,更要把握鬥爭的大方向,更
要嚴格要求自己,真正為革命而掌好權、用好權之類的議論。這是我這篇文章中因
為對蒯大富對「井岡山」的憂慮而最想說的話,很遺憾,在發表的時候被刪除了。

    對於蒯派而言,在落難的時候,《革命少數贊》是雪中送炭,是情緒低落情感
脆弱時的互相慰藉;現在蒯派翻身了,《革命少數掌權贊》只不過是錦上添花,是
眾多慶賀聲中的一次鼓掌。地位不同了,感受也完全不一樣。所以,這篇大字報貼
出后,基本上是無人問津,無人叫好,很快就被淹沒在新的大字報中也就不奇怪了


    這些掌了權的蒯派們,心中更願意聽到對往日與工作組鬥爭英勇業績的謳歌贊
揚,對紅色「井岡山」的傾力支持,而不是逆耳的告誡和不入調的提醒。

    在總部里,我不敢說自己是頭腦最清醒的總部委員,但我敢說,我是最不敢自
誇最革命的總部委員。可能是我一直對自己政治上的不自信,所以我比別人要更多
檢點自己的言行。我在文章里提出了要奪取自己腦子中「私」字的權,提出革命小
將以後還會犯錯誤。因為,我那個時候已經隱隱約約地感覺到,我與蒯大富之間在
觀念上的差距越來越大。我曾對王允方談起過,在政治勇氣、政治智慧、政治嗅覺
、政治手腕等方面,我比蒯大富差得太多。而在思想觀念和道德修為方面,我說我
感覺蒯大富「根基比較淺」、「基本功不紮實」。我當時沒敢說「修養不夠」。因
為「修養」一詞已經被批成修正主義的貨色,是個貶義詞了。

    我與老蒯離心離德的言行,我與總部或明或暗的唱反調,理所當然地引起了部
分團派群眾對我的不滿。

    很有意思的是,在蒯派被工作組迫害受壓的時候,我因為那篇《少數贊》被他
們引以為知音。而當我成了總部里的持不同政見者,並且與「三縱隊」攪和在一起
的時候,這些昔日的戰友對我已經有點無法忍受了。

    1967年三四月份,作為批判劉少奇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一部分,劉少奇的
名著《論共產黨員的修養》也被大張旗鼓地批判。

    在群眾揭批「黑」《修養》的時候,我的《少數贊》也被「聯繫實際」,捎帶
著批了一把。

    在《少數贊》中,有這樣的一些文字:「當他處於少數時,也可能是他的個人
雜念會猛抬頭的時候。什麼委曲、誤會呀,什麼打擊、帽子啊,什麼前途、命運啊
,……都會冒出來。他必須不疲倦地進行自我革命。當他發現自己少數觀點是錯誤
時,勇於向真理低頭,修正錯誤,而決不能固執己見,或羞羞答答。不敢認錯,更
不能文過飾非!」

    有個戰鬥組就批判上了:這腔調完全是劉少奇的修養嘛,一個徹底的無產階級
革命者在戰鬥的時候怎麼還會有那麼多的私心雜念呢?

    有的大字報據此斷言:孫怒濤本來就是一個深受劉少奇黑《修養》毒害的修正
主義苗子,是個典型的修養派!

    那時,我的心理素質已經很能承受大字報點名批判的「禮遇」了。對這些,我
認為都不值得理睬,所以就一笑了之。

    想當年,我與班上的許多同學一樣,在學《毛選》的時候,這本《修養》也是
當做與「老三篇」57一樣的經典著作,研讀了多遍的。我並沒有去學習後來被批
判的「吃小虧佔大便宜」之類的市儈哲學,也沒有看出「階級鬥爭熄滅論」的修正
主義貨色,而是秉著革命者應該在改造客觀世界的同時改造自己的主觀世界的目的
去學習去研讀的。《修養》給我最深的影響就是要做黨的馴服工具。所以,這些批
評者認為我深受劉少奇「黑」《修養》的毒害,這話雖然不中聽,倒也是基本不錯
、入木三分的。

    絕大多數團派群眾,總部的大多數委員,儘管與我在看法上有分歧,觀點上有
爭論,但是彼此相處,態度依然還是比較友善的,並沒有把我當做另一個唐偉。

    不過,也曾經發生過很尖銳的衝突。

    3月10日,「在大禮堂召開整風大會,對總部組織路線進行整風。孫怒濤發
言,提出要罷劉泉、陳育延、張雲輝、邵凱勝的官。」

    總共才二十人左右的總部委員,我為什麼要一口氣同時罷免四個?我現在已經
想不起具體的原因了。依稀記得要罷劉泉、陳育延的官,主要是因為他們都是「八
八」的頭頭,卻帶頭反「八八」,我對他們的這一做法很反感。至於張雲輝和邵凱
勝,我並沒有與他們有任何不愉快的過節,僅僅是因為他們與蒯大富關係密切,他
們在總部里的作用不大,蒯大富拉他們入總部,有任人唯親的嫌疑。

    如果我只提議罷陳育延或劉泉一個人的官,說明我多少還有一丁點兒政治頭腦
和鬥爭策略。可是我提出要罷免四名總部委員的官,這是不是太過分了、太沒有道
理了、太愚蠢了?我是成心在給自己樹敵,成為眾矢之的,最後一個都沒罷免成。
現在回過頭來想想那時候的我,頭腦的簡單、思想的幼稚、行為的孟浪,簡直可笑
之極!

    對我的罷官動議,其他的幾位當事人沒有回應。只有陳育延,這個敢說敢做性
格爽直的人,她毫不示弱地馬上對我進行反擊。她「貼出大字報《井岡山兵團內部
在醞釀著修正主義復辟》,認為總部右傾,有資本主義復辟逆流,認為應將孫怒濤
轟出總部。」

    正當我們倆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還是「28團」著名的戰鬥組「打落水狗」
、「沖霄漢」等說了幾句公道話。他們認為「孫怒濤在敵人反撲時提出罷陳育延、
劉泉、張雲輝、邵凱勝四個革命小將的官,是書生氣十足的表現,我們不同意,但
也不同意把孫怒濤拉下馬!」

    蒯大富在這一事件中表現得很寬容,也顯得比較公正。他既沒有批評誰也沒有
指責誰,既沒罷誰的官也沒把誰轟出總部,悄無聲息地平息了這出由我引發的總部
內訌。

□ 摘自《良知的拷問》(香港)中國文化傳播出版社2013年2月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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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2 個評論)

回復 dld 2014-1-26 11:50
請 有心人 在這些 蛋清里----- 找點 毛骨頭,  ThankS !
回復 dld 2014-1-28 10:03
你我都是過來人,毛文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們能不清楚?也就騙得了50歲以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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