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煙火般消失 (作者:嫣蝶, 授權轉發)
這幾天走進我們醫院,最引人注目的是人人胸前都佩戴著一條Red ribbon.這種醒目的標誌刺激人的眼球,熱血凝固,躊躇裴回,「這是她喜歡的顏色!」人們這樣互相告慰著,淚如泉湧。達俐,一個熱情而恬美,對生活充滿著幻想的我院Nursing Educator,她,突然被上帝接走了。
上周四,凌晨四點半,洛城的天空剛剛在初夏的纏綿中吐白,達俐和往常一樣,已經起床了。多少年了,她已養成晨跑的習慣。幾分鐘后,用Arabrica豆磨出的咖啡,已香醇濃郁地瀰漫在廚房中。睡意朦朧的牧師先生被達俐從床上拉了起來,今天一定要倆個人一起去跑步。達俐利索地將披肩的波浪長發用紅色的寬頻綁在了腦後,一襲Victorias Secret運動裝,把她黝黑的皮膚襯得錚亮。
夫婦倆人並肩在街區跑了二圈后,達俐突然童心未泯要與先生比比誰先跑得快。於是,決定倆人背對背從相反的方向跑去,看看誰先跑到出發點。達俐和先生吻別後,剛跑出二步,又折了回來,把先生叫住,再吻別一次,並輕輕耳語,「I love you.」 擺弄了一下頭上的耳機,調頭,跑開了。
沒過多久,已經跑累的先生,很快就放棄目標,向家走去。幾輛警車呼嘯而過,很快拉起了一條黃色警告線,先生想上前探個究竟,被告知不能靠近,剛出了一場車禍,先生度外之人地離開了。
正怡然自得喝著咖啡的先生,突然被一陣陣「叮咚,叮咚」的急促門鈴聲,打亂了陣腳。「先生,達俐是您太太吧,她剛剛被車撞了,送往Pomona Valley Trauma Medical Center.」有著高度職業修養的警察,神色自若地通知家屬。達俐被23歲全身刺繡(頸部和臉上都有彩色紋綉),吸毒男性撞到后,慌了手腳的車主再次沖向她,撞上了牆面把達俐拋了出去,頭部著地。這時針指向早晨五點三十分。
風馳電掣般地先生駕車來到了醫院,太太陷入深度昏迷,不醒人事。
很快,大家都在她的臉書上留言、懷念、祈禱,等待奇迹的出現。我院有好幾個護士同時在Pomona Valley 工作,一波波的消息傳來,都是不好的預后。二次腦電圖證實,她已經完全腦死亡。48小時后,周六凌晨,腦幹水腫,腦疝的達俐毫無牽掛地接受了上帝的召喚,奔向了天堂。我院一個高頭大馬男護士,同時在Pomona valley 工作,在最後時刻,床邊與達俐告別時,一下腿軟,昏厥過去。太熟悉了,太熟悉的這張臉,怎麼可以這樣躺著不動?永久地閉上了眼睛,再不說話,再不微笑,太令人難以接受了。閉上眼睛的達俐依然美麗,面容平靜而乾淨,漂亮的皮膚光滑,56歲的她就像剛剛睡著了,她直接去到了上帝身邊而義無反顧。
一個鮮活的生命,被一場車禍無情地吞噬了;
一個熱情的女子,被一個吸毒者殘酷殺害了;
正值,我院Nursing skill day,屏幕上,達俐在safety education 里有一段講話,然後,揮手跟大家說「 bye-bye」,每當這時,所有人都忍不住淚如雨下,把景頭定格在她揮手的那瞬間。達俐每次見到staff,都會說,「嗨,給我一條safety tip.」而她的生命卻被最不安全的駕駛捲走了。
一個家庭失去了主婦;先生失去了太太:孩子失去了母親;父母失去了女兒;我院失去了一個優秀的Educator;我們失去了一個甜心;
全院上下沉浸在一片悲痛哀悼聲中,大家緩不過神來,不能相信達俐走了,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我恍惚覺得,有一天,她依然會遠遠地走向我走來。
「你真漂亮!」每次見到達俐,我都會毫不吝嗇地對她說這句話。
「噢,甜心兒,你讓我感覺真好!」達俐毫不例外,總是這樣回答。然後,我們哈哈大笑,互相擁抱。
我們常在一起談論孩子,訴說家庭,密語先生的能和不能,往事歷歷,追憶猶新。
達俐是一個非常勤奮好學的人,她從我院一個floor nurse不斷提升自己,一路進修到護士碩士學位,正在讀Nursing doctor degree. 我對她的好學精神,一直敬佩不已。她是一個虔誠的基督徒,無論碰到什麼問題,她都會說,」讓我們一起禱告,把一切交給上帝。」她曾是我們Unit Manager,做過house supervisor,現在是我院的educator. 我曾告訴她,「你是我遇到Excellent ability of systematical management.」
她當然還是,「甜心兒,你讓我感覺真好!」
作為Floor charge Nurse,我的胸前要掛一個長長的」Nurse leader」胸牌,已經太多的標誌掛在胸前了,沉甸甸的。很長一段時間,我根本就把這個胸牌鎖在lock里,拋到九霄雲外了。
有一次,達俐發現了,「你的胸牌呢?」
「丟了。」我毫不含糊地回答。
達俐一下拿了兩個給我,「如果再丟,還有一個備用的。」顯然,她看穿了我的心思卻不揭穿。
我只能乖乖地戴上了。幾天後,達俐看到我,「讓我看看你胸牌照片」,卻摸著「leader」的胸牌會心笑了。她就是這樣一個糾正別人錯誤,卻從來不會得罪人的心思細膩的人。
Board來醫院檢查工作,面對Joint Commission,我們Floor 做的滴水不漏,達俐高興的直呼我「JC Queen」,她就是這麼能說會道,表揚人給你一頂高帽子,使人神采飛揚。
達俐平時講話總是嗲嗲的,輕聲細語的,但笑起來卻是豪爽真性情。一雙烏黑的眸子閃動,與人面對面直達心底;她,波浪長發飄逸;一身瘦腰齊膝連衣裙,胸前戴著長長的項鏈,腳踩七分高跟鞋,優雅、挺拔、知性是她標誌性的打扮。
最後,一次見到她是在上周一的「Stroke update」 meeting,我就坐在她後面。
Dr.Z 剛講完,達俐就舉手了,「為什麼新的中風code 叫code 24?」
「那是急性中風已經out of window,但在24小時內仍然可能有用tPA (抗疑血葯)的Benefit.」Dr.Z解釋著,達俐認真地記錄著。
我拉了拉達俐的白大褂,「我們stroke unit,得先update, 人人都得知道啊。」
「我會安排另一個service meeting,可能6月底吧。」她悄悄地對我保證。
誰知,這卻是最後一面,還有這麼多工作都在等著她。。。
一個生命曾經熱烈奔放,卻這樣無聲無息地沒了;
一個生命曾經美麗耀眼,卻這樣乾乾淨淨地走了;
一個生命曾經好學不倦,卻這樣亳無留戀地去了;
一個生命曾經溫暖人心,卻這樣溘然長往地盡了;
一個生命曾經談笑風聲,卻這樣煙火燦爛地散了;
周一晚上,公園的燭光追思會上,繁星點點,花團錦簇:
多少車輛水泄不通;
多少人群摩肩接踵;
多少護士泣不成聲;
多少同事悲痛欲絕;
多少人們心如刀割;
達俐的辦公室門前密密麻麻貼滿了「I am greatful」...紙條;她的Memorial Fund 已達到7千多刀;同事們回憶她的點點滴滴錄像長達5個多小時,還在不斷的延長。。。
大家講好,不再流淚。因著達俐是個快樂的人,她喜歡熱鬧,喜歡說笑,相信她在天堂也不寂寞,一樣快樂,依然微笑,還是開心!
生命很短,很脆弱,很不可理喻,一個措手不及,就打碎了五光十色的玻璃瓶。
我們不為昨天的得失而糾結;不為明天的未知而擔憂;只為今天的真實而感受;
紅絲帶,系在你的胸前,系在我的心上,每時每刻讓鮮血和激情的生命一直與我們同在。
經家屬同意,可以在社交媒體上轉發達俐的照片。讓我們一起為一個陽光開朗、笑容可掬、虔誠的基督徒走向天堂而禱告。
安息吧!充滿活力的達俐,天堂依然有你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