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師讀書筆記:埃利維瑟爾《夜》)(2)
此曲只應天上有
在人性黑暗的長夜裡,偶爾有一道亮麗的流星劃過,雖稍縱即逝,它閃爍的畢竟還是人性的光輝。
這就是《夜》里的一個情節。
維瑟爾和其他猶太囚徒徒步在雪地里長途跋涉通宵達旦,終於抵達一處營地。精疲力竭饑寒交迫的囚徒們爭先恐後地擠進營房避寒休息,造成人壓人人踩人的混亂。這時,被大人壓住的維瑟爾聽到更下面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叫他。原來是一名波蘭小男孩。他被壓得喘不過氣來,還是跟維瑟爾說,他擔心他隨身帶的小提琴會被壓壞。維瑟爾此時沒心情與他啰嗦,只顧用指甲從人堆里為自己扒拉出一點透氣的空間。他後來終於爬了出去,回到他父親身邊。疲倦已極的他想睡又不敢睡,怕睡去可能永遠醒不過來了。
「當時我正在思考這些,就聽到小提琴的聲音。在這個死者疊著生者的黑暗營房中,有小提琴的聲音?是哪位瘋子在自己的墳墓邊緣拉小提琴?還是幻覺?一定是朱利克。他正在演奏一段貝多芬協奏曲的片段。在這樣的靜寂中,我從未聽過如此美妙的聲音。他是如何成功地掙脫出來的?從我的身體下面溜了出來,我竟然絲毫不覺?黑暗籠罩著我們。我只聽到小提琴,就好像朱利克的靈魂成了他的琴弓。他是用他的生命在演奏。他的整個身體在弦上滑動。那是他沒有實現的希望。他焦糊的過去,他熄滅的未來。他演奏這次以後再也不會演奏了。我永遠不會忘記朱利克。我怎麼會忘記在死者和垂死者面前舉行的這場音樂會?甚至在今天,當我聽到貝多芬的那首作品時,我都閉上眼睛,從黑暗中露出了我這位波蘭難友向死去的觀眾告別那蒼白而憂鬱的臉龐。我不知道他拉了多長時間。我被睡眠所征服。當我清晨醒來時,我看到朱利克面對我,彎拱著腰,死了。在他旁邊放著被踩壞的小提琴,這是一具令人毛骨悚然的小屍體。」
在死神面前,一條孱弱的小生命竟然拉響了生命的最強音。在貝多芬的音樂聲中,小朱利克告別了苦難,擺脫了暴虐,再也沒有飢餓與寒冷的煎熬,安息了。
這是《夜》最令我動容的一段。它比羅曼波蘭斯基的《鋼琴師》更隱忍悲壯,更令人心碎。
我多希望,《夜》能夠被改編成電影搬上銀幕。我想聽到朱利克用生命演繹出來的貝多芬。
此曲只應天上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