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師讀書筆記:陳忠實《白鹿原》)
既是枕邊書,亦是枕頭書
一部《百年孤獨》,哺育了多少文學營養不良的中國作家!莫言,格非,蘇童,余華,. . . 。
陳忠實也不例外。他的《白鹿原》,同樣在寫實中注入了各種魔幻元素――鬼魅(田小娥的陰魂不散),象徵(小說中不斷出現的白鹿),亂倫(鹿子霖與大兒媳婦,鹿兆鵬把弟弟的未婚妻佔為己有,田小娥與黑娃,鹿子霖,白孝文濫交),夢靨(鹿兆鵬媳婦夢見自己跟鹿兆海,黑娃,鹿子霖濫交),先知(朱先生料事如神並預知自己死期將至),錯亂(鹿三殺兒媳婦后變痴獃,鹿子霖最後被嚇瘋,鹿兆鵬媳婦患花痴症)。在千禧年之初的中國文壇,這種魔幻現實主義手法確實令人耳目一新,相見恨晚。但模仿這種手法的作家一多起來,就容易給人似曾相識的感覺,造成審美疲勞,再無驚喜可言。好在陳忠實對故土風土人情的熟悉,對鄉野方言駕馭之熟練,加上對時代背景歷史事件的加工,使《白鹿原》帶著濃郁的民族色彩,鮮明的鄉土氣息和壯闊的時代風雲,遂使其中的魔幻因素不至於喧賓奪主,終能起烘雲托月之效。
《白鹿原》的小說布局奇巧,幾條線索交叉并行:白鹿兩大家族掌門人明爭暗鬥殺人不見血,他們的子女則攪在情慾的漩渦里身不由己;代表慾望的田小娥與代表道德的族群之間的抗爭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仁義道德一一敗倒給男盜女娼;國共爭奪江山的內戰勢不兩立,革命內部的內鬥更是你死我活。小說另一個鮮明的特色是,它自始至終採用倒敘技巧:先有某個人物或事件的結果,後補其來龍去脈的過程。這種技巧的優點:是先留下伏筆,製造懸念。再抽絲剝繭還原全過程,與開頭的伏筆懸念收尾呼應,讓讀者豁然開朗。
《白鹿原》的人物刻畫也煞費苦心:白家既有詩禮傳家的白嘉軒,也有「好死不如賴活」並像變色龍一樣官運亨通的白孝文,更有投身革命卻被革命同志當成叛徒處決的白靈;鹿家既有狗苟蠅營的鹿子霖,也有分別為國共兩黨賣命的鹿兆鵬與鹿兆海;另一個鹿家既有愚忠魯蠻的鹿三,更有先革命後土匪再革命最後被革命革掉自己一命的黑娃;田小娥從黑娃的女主人變成她的老婆,回到原上先與鹿子霖私通,又受鹿的指使拖白孝文下水,最後命喪自己的家公鹿三的刀下;白家小姐百靈腳踩鹿家兄弟兩隻船,最後成了有婦之夫鹿兆鵬的婚外配偶。而最弔詭的非白嘉軒莫屬。小說一開篇,就讓他馬不停蹄地續弦七任太太,為延續家族香火差點連命都搭上。. . . 它們呈現了舊中國宗法社會各種錯綜複雜剪不斷理還亂的人際關係,倫理關係與權力結構。
陳忠實有高深的駕馭鄉土方言的功力,小說的人物對話栩栩如生,讓人彷彿置身於陝西秦嶺一帶的鄉野村落中。當然,其中大量的俚語和粗俗用語,會給港台及海外讀者帶來一定程度的理解障礙。
《白鹿原》中的各種情色描寫直白露骨,宣洩著中國最原始赤裸滾燙的慾望。它也有駭人聽聞的私刑場景描寫,揭露了中國人性最野蠻殘忍的一面。
每一位讀者最愜意的時刻,就是晚上躺下就寢之前有一本合意的枕邊書。《白鹿原》可以成為這樣的一本枕邊書;每一位作家心中最大的期盼,就是能夠有一本可以「當枕頭」的得意之作。《白鹿原》應該就是能夠讓陳忠實安息的那本枕頭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