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師雲遊筆記17)
摩洛哥的尷尬
走出非洲,卻好像從未去過非洲――這就是我去摩洛哥的尷尬。
離開馬拉喀什,摩洛哥印象依然像一團亂麻在我腦海中糾纏不清,剪不斷,理還亂。
在去機場的路上,在一個紅綠燈口,有非洲黑人來計程車窗邊乞討要錢。計程車司機滿臉不屑地說:「這些非洲人!」
我一時蒙暈反應不過來:我不是已經身處非洲大陸了嗎?摩洛哥難道不在非洲版圖裡了?
的確,從到達摩洛哥第一天起,就沒有真切地感受到「走入非洲」,反而真切地感到是來到中東地區某個國家。首先,是摩洛哥人沒有黑非洲經典的人種相貌特徵,反而是典型的中東人體征:男子瘦削高挑,絡腮鬍子或八字鬍子,深眼窩高鼻子薄嘴唇,皮膚黝黑或暗灰但不是油光發亮的那種黑。女子幾乎全部帶頭巾,有的甚至罩著黑色面紗只露出眼前一條縫,從頭到腳裹在長袍里,穆斯林氣氛濃得化不開。每天某幾個時辰,清真寺的高音喇叭就傳出祈禱誦經之聲,回蕩在城鄉上空。我在一條小巷裡瞥見一間小屋裡擠滿了祈禱的男人。清真寺男女分開祈禱,非穆斯林者禁入。
摩洛哥人幾乎都會講法語。原來學校除了教阿拉伯語也教法語。街道招牌廣告宣傳冊也都是雙語。臨街露天法式咖啡座也比比皆是,疑似法式麵包房也有法棍和"垮松"。可是,除此以外,很難感受到法國文化的其它任何影響。
我相信,摩洛哥人自己肯定有一種很尷尬的身份認同危機:在歐洲人眼裡,他們是非洲人;在黑非洲人眼裡,他們是准歐洲人。在他們自己眼裡是什麼?
計程車司機告訴我,那些在要錢的「非洲人」,把摩洛哥當跳板。在摩洛哥攢夠偷渡費以後,他們就會偷渡去歐洲。我問:難道摩洛哥人不想去歐洲嗎?他說:年輕人都想去歐洲。但是,他們到了歐洲以後的生活不會比在摩洛哥好多少。雖然錢掙多了,但歐洲的開銷是摩洛哥的很多倍,還背井離鄉。出租司機說他在摩洛哥每月掙400歐元左右,可以過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小康日子。摩洛哥人的日子,可能是黑非洲人夢寐以求的天堂;而歐洲人的日子,絕對是摩洛哥人夢寐以求的天堂。世界就是如此:一山還有一山高。One man ' s poison is another man ' s meat.
與歐洲只有一水之隔的摩洛哥,卻被賦予非洲人的身份,心裡必有多少不甘,與來自非洲內陸的兄弟姐妹們永遠隔著的,遠遠不僅是那一層皮。這種歐不歐非不非的尷尬,始終困擾著摩洛哥人。而根深蒂固的穆斯林宗教的強大力量和封建皇室的極權政體,又妨礙它精神文化上的脫非入歐。
已經走出非洲,感覺上卻好像從未去過非洲。這不僅是摩洛哥的尷尬,也是我去摩洛哥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