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破舞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楊老師雲遊筆記6）

踏破舞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在西班牙南部馬拉加市，無意間竟然觀賞了一場原汁原味的西班牙弗拉明戈舞蹈表演。表演是在一家典雅現代化的音樂學院里。表演者只有三位：一名西班牙古典吉他演奏家，一名西班牙民謠歌唱家，和一名弗拉明戈舞蹈家。

三位藝術家一字排開端坐在舞台正後方，由旋律豐富和弦複雜的西班牙古典吉他先為場子熱身，歌唱家與舞蹈家隨著節拍擊掌吶喊應和，接著歌唱家吟唱出蒼涼的民謠，既有西班牙安達盧西亞地區的特色，又帶著北非大漠的風采。在如泣如訴的歌聲中，舞蹈家站立起來，步上舞台開始慢慢起舞，她婀娜多姿的體態與雙手靈巧的指法，頗有幾份楊麗萍「孔雀舞」之風，又有幾份新疆舞的塞外匈奴范兒。而真正功夫則是在她那雙腳：既有探戈舞步的欲行又止，又有踢踏舞步的抑揚頓挫，還有鬥牛士的避實就虛。那一襲黑裙襯著猩紅色的裡子，舞蹈家腳後跟往後一挑，就平地里挑起了一抹蔻丹，為她的舞蹈平添了幾分煙視媚行的蠱惑勁兒；這弗拉明戈舞蹈一舉手一投足都有章法，一松一弛收放自如。忽而婉轉柔若無骨，驟然剛烈跺地有聲。它完美地體現了西班牙女郎剛柔並濟敢愛敢恨的拉丁風情，又立體地表露出她們冷艷衣裙下包裹不住的滾燙激情。在弗拉明戈舞蹈的世界里，女人主宰一切，把男權社會玩弄與股掌之間：有欲拒還迎的誘惑，有任郎恣意憐的放縱，有臨去秋波那一轉的嫵媚，有千呼萬喚始出來的高冷。

女作家潔塵則是如此表述她對弗拉明戈舞蹈的觀感的："我覺得痛苦在藝術中最直接的表現就是舞蹈了，而弗拉明戈舞那種遒勁有力的特質，更是把痛苦呈現得極具衝擊力。那種痛苦是痛苦到心碎，上肢和下肢之間的迴旋舞動，是糾纏和搏鬥；鞋跟敲擊地面，發出的雨點般的聲響，猶如心碎的聲音，然後，在這心碎中產生狂悲與狂喜、柔情和殺心。弗拉明戈舞者的面部表情甚少帶有笑意，幾乎總是充滿了憤怒、反詰和萬般不甘。"

我聽西班牙古典吉他，聽出了白居易《琵琶行》的：

「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 

我聽西班牙民謠歌唱家的吟唱，則聽出了：

"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我看弗拉明戈舞蹈家的舞蹈，腦海中湧現的還是白居易《長恨歌》的意境：

「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