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克白夫人」,作為一個古典文學符號,即使未必是沙翁的專利,已經貼上了「最毒婦人心」的標籤。
「麥克白夫人」,作為19世紀的一本俄羅斯短小說,經過了肖斯塔維奇演繹成歌劇,再經過波蘭導演安德烈華依達搬上銀幕(1962),便帶著幾分「安娜卡列麗娜」的經典。
「麥克白夫人」被舞台劇導演威廉奧德羅伊德移植到維多利亞時代的英國,沒有「唐頓莊園」的衣香鬢影,卻有「呼嘯山莊」,「包法利夫人」和「查泰萊夫人」的庭院森森和燭影幢幢。
新版電影《麥克白夫人》,與前不久的新版《魅惑》電影相映成趣:都是發生在深宅大院里的女性復仇故事,都有用毒蘑菇謀殺男權的橋段。不同的是,《魅惑》將原著中的黑女傭角色剝離了,不讓整個故事碰觸種族這個雷區;而《麥克白夫人》原著沒有黑女傭,電影卻在女主角身邊安了一個黑女傭,遂讓這個本來貌似女性向男權社會宣戰的政治正確故事扯出種族衝突的不和諧音。《魅惑》是一群女人在一個男權的威逼下自衛殺人的故事;《麥克白夫人》是一個女人在一群男權的威逼下激情殺人的故事。
《麥克白夫人》與《魅惑》同樣用舒緩柔光的長鏡頭來沖淡被男權籠罩窒息的莊園的陰森孤寂;同樣用蒼涼的自然風光來烘托主人公的心境;同樣用對稱的肖像油畫的畫面感來演繹鏡頭藝術之美,如《麥克白夫人》中多次出現的凱薩琳側坐在窗檯張望窗外,穿著綠色長裙端坐在長沙發正中央的畫面;《魅惑》全體女性圍坐鋼琴邊,集體祈禱,在樓梯上以及最後集中在大宅門口的群像。
《麥克白夫人》集中了一部成功電影幾大要素:階級衝突,男女地位衝突,性衝突,種族衝突和善惡衝突。它不同於《魅惑》的主要特色,在於它把這幾大要素慢慢展開,悄悄轉換,避免了主人公和故事線索的落入俗套。女主人先是以弱者出現,被男權社會當作一件商品賣入富人之家,聽任她那位心理生理都有障礙的丈夫擺布(階級衝突和男女地位衝突),繼而發生了「查泰萊夫人」式的與底層工人發生性愛關係(性衝突),及至後來連環殺人並嫁禍於人(種族衝突和善惡衝突)。女主人公從一開始成為被同情者慢慢轉化為被厭惡甚至被憎恨的角色。這種潛移默化的衝突轉換在這部電影中處理的非常成功。
我在看這部電影的時候,非常莫名其妙地聯想到當今世界上的種族關係。麥克白夫人可以說代表著西方白人主流社會;下層工人賽巴斯蒂安和黑女傭安娜則代表著世界其他有色民族。麥克白夫人可以服從自己的慾望和賽巴斯蒂安上床,可以叫安娜和自己平起平坐一起喝咖啡吃飯,但是當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脅的時候,麥克白夫人可以毫不猶豫地嫁禍這兩個下等人,把他們倆送上斷頭台。當自己的丈夫和家翁發現她的姦情時,她也可以臉不改色心不跳地毒死家翁,擊斃丈夫。
電影的結尾,還是麥克白夫人端坐在長沙發上,只是這時候這所大宅里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只剩她孤身一人。她的地位家業是保住了,但是她的靈魂卻死了……
我依稀覺得這部電影有點像「現代啟示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