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一了百了,真活下來才麻煩,尤其只剩一個乳房。只剩一個乳房的女人,到底是什麼?該怎麼活?女人只剩一個乳房,會是什麼光景?回來查了一下書,發現歷史上只記載三個乳房的女巫,卻沒什麼一個乳房怪物的記錄。」
「於是我想,切除一個乳房前,該拍張紀念照吧。
。。。。。。於是和《商周》總編輯商量,想徵求經紀人,三百萬為底價,派他和《花花公子》交涉,在切除乳房之前,拍賣最後的乳房,算是對我母親的最後一次剝削。」
「想想少了一個奶,地位絕不如壓扁了的伊麗莎白一世,既沒尊嚴,亦無骨感的女性魅力。但有了錢,想到的就不一樣。如果一個乳房能換三百萬,三百萬能買什麼?可能就是我從小最夢寐以求的史坦威鋼琴。」
這是一個被懷疑患有乳癌的女人,在可能面臨乳房切除的前夕,如此泰然而幽默地思考的問題。.
這個女人不尋常.
她的名字叫陳文茜.
一個令狂生李敖心服口服的女人; 一個令陳水扁頭痛不已的女人; 一個被台灣女作家李昂形容為」北港香爐人人插」的女人; 一個穿著低胸緊身衣裙, 自如地遊走在男權當道的台灣政壇中的女人.
一個溫香軟玉, 風情萬種的女人;一個談鋒犀利,咄咄逼人的女人.
<<只剩一個乳房>>是頗能代表陳文茜文風的一篇文章. 在這篇文章里, 她引導我們沿著她的乳溝進入時光隧道,回到了文藝復興時代的歐洲,走進了女性乳房的歷史. 她撩開法國皇帝查理一世的情婦阿尼雅,英國伊麗莎白一世,埃及母神伊希斯的胸罩,向大家展現了乳房與宗教,政治,權力和慾望的千絲萬縷的關係:
「說來有趣,人類乳房史里,乳房先是連接宗教,後來就不知怎麼著,成為男性慾望的重大難題。」
「但從曼諾文明以降,女人地位便日漸低落,無論在西方或東方史上,乳房就陷入了它的歷史困境。一方面它必須在現實生活中不斷被遮蓋起來,一方面它又必須在床上不斷被凸現出來。於是楊思敏那種完全不遮掩,且不受地心引力影響的乳房,成了床上女人的典範;但在公眾場合里,人們期待的卻是身著黑衣,包緊滿身的國政顧問殷琪小姐。」
「女性主義者若還穿胸罩,表示還束縛自己,真丟人;不穿胸罩卻又叫蕩婦,在街上四處招搖撞騙,更沒地位.簡單地說,女人不穿也丟人,穿也沒尊嚴.兩隻乳房,踹著女人,無一是處.」
「在所有莎士比亞的著作中都曾指出,乳房是男人想強暴女性最重要的慾望來源,而男人更常常拿乳房來形容他們對權力和領土的想象.你可能不知道,哥倫布在十五世紀發現沒美洲新大陸時,曾形容」那是一塊伊甸園的乳頭」;莎士比亞在<馬克白>一劇中描述媽媽的乳房,是一切仇恨的源頭.」
結束了歐洲女性乳房歷史之旅之後,風韻猶存的陳文茜順便把我們的視線帶引到她自己的雙峰:
「回想當年我二十歲,一對乳房既豐滿又尖挺,根本不穿胸罩;三十歲時專穿低胸;現在胸罩也穿了,低胸也少了,還明顯下垂.」
「我常想,近來頗為肥胖的雙頰,貼個小奶頭,或許就成了C罩杯的乳房; 突出的小腹,貼個小奶頭,就成了I罩杯的乳房.身體上下,每處肥胖都得減,為何獨獨胸前這兩砣肥胖,卻是令人驕傲的雙峰?」「
陳文茜用她一如既往的揶揄和自嘲的口氣, 尖銳地提出了這樣的問題:
「但仔細想一想,乳房不過就是兩堆肉,以我現今的身材而言,兩堆肉里有二十個纖維囊腫及非常多的微鈣(micro-cal),按照乳癌的醫學常識,就是乳癌候選人,像PHD. Candidate。這兩堆肉究竟能代表多少意義?為何能產生這麼多性,文學,政治,性別與宗教意涵?」
陳文茜用十分幽默的筆調結束了這篇妙文:
「現在是我被決定是否切除乳房的前夕. 當我對乳房做了如許歷史縱深的回顧與反省后,萬一醫生告訴我可以保留乳房,史坦威鋼琴沒了,楊思敏乳房夢也碎了,胸前這兩塊肉,我還真不知該拿來做什麼呢?」
這是一篇精彩的
「乳房獨白」: 她的行文上下逾千年, 縱橫幾萬里, 透出一股
「天地移來方寸間」的豪氣和笑傲江湖的俠氣. 女性乳癌這麼沉重的話題, 被陳文茜如此輕盈地把玩於掌上, 就如輕撫楊思敏傲人的雙峰.
怪不得狂妄如李敖, 對陳文茜都要敬佩三分! 人家患了乳癌, 居然能寫出了如此精彩的」乳房獨白」; ,而患了前列腺癌的李敖, 你怎麼就寫不出一篇
「前列腺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