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觀感5】「江山如此多梟。」

窮山惡水出刁民，此話一點不假。可是，窮山惡水也出奇人。

浙江省江山市，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去年年底一個暮色蒼茫的傍晚，我來到浙江省江山市吳村鄉水晶山底的一條小巷，心裡充滿好奇和敬畏。

因為，江山市，是中國近代史上「三毛一戴」（毛人鳳，毛萬里，毛森，戴笠）的誕生地。

因為，這條小巷裡有一座不尋常的深宅大院。

粉刷一新的白牆上赫然四個大黑字：戴笠故居。

戴笠，一個田園風光詩意十足的名字：「卿雖乘車我戴笠，後日相逢下車揖；我步行，君乘馬，他日相逢君當下」。卻沾滿了中國近代史上的斑斑血跡。

中國的希姆萊，艷星胡蝶的情夫，蔣介石的一把利劍。戴笠的一生可以用六個字來概括：反共，鋤奸，除異。

他殺共產黨，殺日本漢奸，殺異己分子，一個血債累累的殺人魔王。

我彷彿穿過時光隧道，站在戴笠的祖屋檐下。

大門兩側成了戴笠展覽室，掛滿了戴笠和與他有關的照片。昏暗的燈光下，聽著講解員講述這位殺人魔王的生平，令人不寒而慄。

大凡以殺戮蒼生為生涯的人，都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仇人無數。所以處處防人暗算。戴笠連在自己的深宅大院都感到不安全，煞費苦心地在自己家裡布下層層陷阱機關。上樓的樓梯既陡且窄，為的是刺客不得不放慢腳步。樓上四面牆上均布滿大窗戶，便於逃脫。在主卧室的窗戶外牆，還專門砌了一道踮腳石。靠窗種了一棵筆直大樹，據說是美國史迪威將軍贈送的禮物。碰到緊急情況，只要推開窗戶，從踮腳石上一躍就可抱住大樹溜下。

二樓後房有一個神龕，原來是秘密通道。打開神龕兩邊，就是一道螺旋樓梯，也是窄小陡削，到了樓下的出口處，還有一個低至眉頭的門欄，誰走到此都必須低頭慢行。而就在右側牆上，一個槍口就對著，原來那是隔壁一個暗室，有機關槍手駐守。刺客來到這裡，必定上西天無疑。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到頭來，戴笠還是死於非命。

故居里有一幅牌匾，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好多名字。講解員說那都是出身江山地區的軍統中統特務的名單。原來，「三毛一戴」均為江山人氏，他們招了大批家鄉人進了國民黨的情治系統，成為可以信賴的心腹。更因為江山方言奇特難懂，方便秘密活動，不怕竊聽。「秘密世界是一個病態的世界，它對那些為自己的真實身份感到疑惑的男女們具有誘惑力，他們只有在秘密的遮蓋下才感到安全……這將他們與一個由理性因果關係組成的實際的世界隔離開來，同時也許會使他們以為由於自己了解了他人不知的事情，就有能耐不受常人所受的限制而為所欲為」。

我戴著渾身雞皮疙瘩走出戴笠故居，環顧四周，心中一顫：

「江山如此多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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