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藝

     我要說的頭一件事是在所謂的文化大革命時期的事！當時叫做「地下包工」。其實，就是在文革時期，你有手藝，也是有飯吃的！記得好像是七一年的冬天，有一家小單位，有一台都不知道哪一年出廠的嘎斯汽車，駕駛室已經破得不能再破了，說是要去國營單位修一下要兩千，單位出不起！就有人找到我們當時下鄉的那個小山村了！咱村就有一個人會板金。我那時候還是小孩子，就跟著看熱鬧！材料是人家自己單位花兩三百元錢買的。有新的還未上油漆，但已經壓好了的汽車頂蓋，汽車門啥的，還有桐油，密駝鉛，顏料粉，，，就見咱村的四本子叔叔，用石頭支起一口鍋，放進去桐油開始熬。這一邊，開始安裝汽車駕駛室，先基本上安上去，有沒對齊的地方，四本子就用木頭鎚子砸，三下兩下，還真就成了。看上去周周正正的，好像有一兩天的功夫。回頭又看油漆。他拿起一塊白鐵皮，用一個勺子，也就滴了黃豆子大小那麼一小滴，看一下，就又加柴。幾次以後，就看見他在算數，說是要等到油滴上去，在十個數的時間裡，正好有三個氣泡冒出來，就行了！多了，就是溫度高了，得加桐油，少了，就是溫度低了，得加火，，，然後就放密駝鉛進去，，，第二天等火滅了，這桐油就變成了清漆！然後加顏料，，，。前前後後，四天功夫，（當然，這三四天是二十四小時都在幹活！）包工費兩百元到手！（那個時候，一個產業工人也就二三十元一個月！）

從這時候開始，我真的相信了我們家老右派的話；人，關鍵還是得有東西在腦子裡！得要有本事！有了這些不管他強盜也好土匪也罷誰也拿你沒轍！只要是不殺頭，就有飯吃！殺了頭反正也不需要吃飯了！

還有一件事，強化了我對於手藝的認識。我的干老子在八一年的夏天，突然就得了腦淤血！當時他已經是七十多歲了，來省城的大醫院看，我那個當專家的舅舅也沒轍。好在他老人家是「非無產階級」，我乾娘就找到一個也是非無產階級的，從五十年代就不讓他再行醫的老中醫（他是同村老地主李幸福的二哥。此人據說在日本的同仁里是很有一些名氣的！儘管他從來就沒去過日本！）。我是一同去的。第一天，剛去，老中醫說；「老嫂子，我難啦！可別我一上手就死了！那我可就，，，」。我乾娘說的是實話；「你儘管治！就是你把他治死了，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會說是你整死的！」。老中醫就開始動手！老中醫用三毫米粗細的鐵絲當針，從我干老子的後腦勺開始直到腳後跟，在後背扎了十幾個血窟窿，然後用熬得滾燙的桐油順著這些洞往裡順進去，而後用嘴巴吸出黑血來，，，。到第四天，已經不能說話的我的干老子，突然十分清晰地喊了一聲；「疼！」，，，也就一個星期以後，我那個苦命的干老子就又可以挑起兩百多斤的剃頭擔子去為人民服務了！（中醫，有時候真的很野蠻，但是確確實實也很管用！！！）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對於手藝人是十分崇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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