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約幾家中國朋友來家中小聚,期間我先生談到她母親如何用自己的陪嫁供丈夫的幾個弟弟讀書上大學的故事。先生的母親出身於一個富足的安徽鹽商家庭,父親
家裡是書香門第,可是一貧如洗。母親愛父親的文采博學,父親愛母親的勤勞善良。母親的一生在我先生和家人的記憶中是奉獻的一生,她用自己的錢財供養夫家弟
兄,用自己的勤勞支撐著她的家庭度過文革期間的苦難歲月,她在盡著妻子和母親的職責時,也擔負著自己做大姐的責任,照顧著自己的弟弟和他們的子女,同時也
肩負著做大嫂的責任,用自己的嫁妝和丈夫在外地工作寄給她的工資供養自己的公婆和小叔小姑們。
在恪守著某種做人的準則時,她同時會對和她表現不同的女性流露出批評態度。當小叔心疼的為汗流滿面的老婆扇風時,她會看不慣,毫不留情地指責自己弟媳「嬌
氣」。對於婆婆這樣一個按照傳統模式生活的女性,我們不難想象她對晚輩女性的偏見了。對兒媳自然會挑剔些。我先生的大哥離異后又和一個丈夫去世、帶著一個兒子的女人相好,後來結婚,婆婆不能接受寡婦再嫁,雖然她沒有對大兒子的婚事橫加阻攔,但一直到她過世,人們很難聽到她說大嫂的好。我在她眼裡應該還算是
一個單純、文弱的讀書人,所以在她生前,我們一直相敬如賓。但對於我不能相夫教子,幫她小兒子守住在廣州的家業,卻跑到冰天雪地的加拿大讀英語文學博士,
我猜她也是敢怒不敢言吧。但我相信她在九泉之下看到我們一家和和睦睦,安居樂業,她應該會原諒了我吧。
我先生對母親那代女性的記憶經常讓他在自己的大男子主義在我這裡不能得逞時惡狠狠又笑嘻嘻地說:如果在過去,你早就被關在竹籠里扔到江里淹死了。我經常慶
幸自己生在70后,不用裹小腳,不用被困閨閣,不用象《大紅燈籠高高掛》里鞏俐扮演的角色那樣最後被逼瘋。但是,我看到,就是在現在——21世紀的今天,
傳統為女性——和男性——規定的角色還讓很多很多的家庭不幸福。不論是在中國還是加拿大,包括移民自中國大陸、香港和台灣的家庭,傳統的生活範式還在不知
不覺的發揮著它的魔力,侵害著我們的自由和幸福。相夫教子、恪守婦道可以促進家庭和諧,但如果這需要以犧牲女人的自由和幸福為代價,就算她讓這個家庭興旺
發達,就算她得到了賢妻良母的桂冠,她的人生是可悲可憐的。
婆婆是一個幸運的女人,因為她自己堅強,精力充沛,有能力,更因為她的丈夫對她恩愛有加,她所有的委屈和苦難都能在丈夫的愛中消逝融解。如果公公是一個缺乏愛心的人呢?如果他們不是自由戀愛呢?我先生關於母親的故事應該不會再是酒杯小食間那個輕鬆的話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