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被送到邊遠的一個生產隊去接受貧下中農的" 改造「。而那個生產隊正是我母親的出生地,這招真狠真絕!因為多少年前曾風光嫁到城裡的鄉下姑娘突然以」大地主婆「的身份押送到了娘家,母親,她將在她的父老鄉親和親戚朋友面前永遠抬不起頭來,那種羞辱就像無形的利刃既刮臉又傷心,疼痛難當,難以躲藏!
我有四個親舅舅和數不清的遠房表親。我們住在城裡時,家中總是很熱鬧,因為鄉下來的親戚不斷,而善良的父母也從來不讓他們空手回去。很快,四個舅舅中有三個立刻宣布和我們」劃清界限,永不來往「。一直玩在一起的親密表兄妹們現在連招呼都不打了。我變得異常孤單,每天就是背著個大網包,拿著小鏟鍬去打豬草。荒田野岔,渺無一人,這時我可以用力鏟著一棵草大聲說:」不理睬我,拉倒,總有一天你要先跟我說話!「這似乎能幫助我將眼淚留在眼眶裡。
直到一天,半夜三更,我家的門突然被踢開了,睡夢中猛然驚醒的我看到幾個壯年男女直衝媽媽的床前,大聲叫罵」打死地主婆「!!拳頭像雨點般重重地向我媽身上砸去。。。我媽踉蹌翻滾,奮力掙扎,向門外爬行,企圖引開他們到門外,她可能想保全兩個孩子的命!!!我哥已從床上躍起,牙咬腳踢,拚死和他們打鬥。而我操起我的鞋子朝一男子身上用力抽,他猛回身,對我左臉一拳,我突然滿眼星花,耳朵轟響,嗡一下就倒在地上。。。不知幾時,朦朧聽到一個鄰居老漢的聲音:」唉,都是自家人,打成這樣。。。「這時,我知道我還活著。
全身青紫的媽媽睡在床上已一個星期了,沒聽到她的一聲呻吟和抽泣。本來美麗的大大的雙邊眼腫得沒了縫。夜色垂暮,媽媽艱難的微微抬起頭對我說:」生火燒晚飯時,盡量把干麥桿往灶膛裡面推,不要燙著。"於是,我一個勁朝里塞,這時一股倒煙嗆了我一臉眼淚,與此同時,「轟」的一聲,灶膛里變得大火熊熊,這時我再也忍不住,我把強忍很久的眼淚索性放開,因為那灶膛里的嗡嗡火焰聲可以掩蓋掉我的哭泣聲。。。
事後,我問母親,這些打我們的是什麼人,下手這麼狠?! 媽媽告訴我說:是她的嫡親表弟和弟媳們。他們曾常向我父母借錢,但從來不還。有一次,看到我家牆邊戧著幾根長板,他們硬要拿走,我媽拒絕說」不行,孩子大了,不能和我們睡一張床了,這些木板是給孩子們打床用的。"自此,結下了仇恨,現在借了機會,要把我媽往死里打。。。
如今,我試問:建國以來,反右,大躍進,三反五反,文革。。據說非正常死亡不下幾千萬,這既非外國列強侵略,更非外族蠻夷辱殺,個個死在同胞手下!!如果你我都不參與,縱然有那幾個鬼魅橫行蠱惑,豈能掀起如此巨浪?!如果當時不向同胞狠下毒手,就已經有人將槍頂住你的後腦勺上了么?!這背後的深處,究竟隱藏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