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背景和語言 曹小莉

隨筆：文化背景和語言

曹小莉

最近看了些相聲，久違的國粹逗得我笑彎了腰，對我兒子和老公來說，無非是一堆又急又快的噪音。他們聽英語脫口秀笑得拍桌打椅，我也沒聽出什麼所以然值得這麼高興。想當年，剛從南方到北京時，收音機一播侯寶林相聲，我父母哥哥們就笑得前仰後合，我不知所云，總和他們搶台，只想聽「小鈴噹」和孫敬修老爺爺的故事，因為只有他們的聲音我才聽得懂，其他人太多捲舌音，北京話一點不好玩，再說他們講的內容是我在南京生活中沒有的東西，喚不起共鳴。多年之後，我成了地道北京人，相聲才成了我的最愛。地域風俗不同，方言語言各異都會影響人們笑的細胞。英國人的幽默法國人可能渾然不覺；北京天津人的相聲上海廣州人聽了可能端坐不笑，蓋因缺乏共同的方言或地理背景。

十幾年前我就饒有興趣地觀察到在美加和英國，人們對俄羅斯的優美民歌一無所知，包括我在英國文化中土生土長的丈夫，而在巴黎的地鐵和街頭，我不時聽到「山楂樹」「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的手風琴小提琴演奏，那種驚喜，那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使我把身上所有的細碎銀兩都拋給了音樂師，害得我內急時沒錢使用投幣才開門的公厠。

在溫哥華遇到的幾個猶太人和前蘇聯人，對中醫中藥崇拜極至，有一位莫斯科大學的教授用伏特加酒浸泡中國同事送他的烏龜蛤蟆一類，而大部分的西人對中藥鋪的爬蟲走獸樹皮草根都避之惟恐不及。

語言、地域、政治、時代會造成人們的隔膜，但人性還是共通的，只是在語言表達上會打下各自生存的烙印。中國人多年前形容貪污，就是「多吃多佔。」今天看來也怪可憐見的，就一個肚子能多佔多少？現在減肥都來不及，怎會多吃。現在是一貪就幾億，一逃出國門就直飛溫哥華，一下飛機動輒就買下幾百萬海邊豪宅，令本地人乍舌。想起五、六十年代那些為貪污幾十塊錢，偷竊幾斤豬肉就坐牢甚至被槍斃的罪犯們，不禁唏噓。

文革前，有一位鄰家叔叔被稱為「依萬諾夫」，聽說他有一萬塊錢，而找女朋友又很挑剔，一直單身，這種人絕對是那時代中國的異類 。今天形容有一萬塊錢的人是「依萬諾夫」，恐怕沒人懂。這個蘇聯老大哥的洋名字那時總能和富裕接上點邊，現在身揣一萬塊你敢去北京上海闖蕩，弄不好落個「犀利哥」的下場。

形容貪得無厭，「得寸進尺」，這是中國人概念。農業社會，求田問舍，土地就是財富，不貪這貪什麼。有個歐洲人聽不懂這個意思，費了半天勁他才恍然大悟，GIVE YOU A HAND, YOU WANT AN ARM。中國人自古男女授受不親，老祖宗絕不會想出這形容詞來，沒有機會實踐就沒有這種生活體驗，只有土地才是實在的可衡量貪心的標準。反之，古代歐洲人是食肉類動物，慾望強烈，情感外露，他們就像歌里唱的：「IT"S NOW OR NEVER"。不會象東方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麼只動筆動嘴不動手，或靠進廟燒香耳目傳一下情，或靠後花園私定終身，動不動憂鬱而死再借屍還魂。他們動輒為美女攻佔城池，與情敵拔劍決鬥，橫刀奪愛，甚至「戀母殺父」，鬥牛士碧血黃沙，英雄救美，一付熱血沸騰景象，所以一上來就 FRENCH KISS 接著就FROM HAND TO ARM，然後再FROM …..TO…，貪婪慾望一覽無餘。 至於到處都有的蠻荒之地，決不是他們貪婪的第一追求，西部牛仔片里，他們持槍騎馬，與印第安人打戰，一占就是幾千幾萬畝，不在乎幾寸幾尺。

順便提一下，」 ASK FOR HER HAND」 是求婚，「ASK FOR HAND BUT GET A SLAP 」，也是常有的事，還是肢體接觸，不像中國的閉門羹，拒絕也是有幾米距離的。

另一次和一位埃及人聊天，講起新移民家庭破裂，「貧賤夫妻百事哀」這一中國人俗語，開羅人馬上以中東諺語回應我，「貧窮從大門進來，愛情從窗口跑掉」，真是異曲同工，對答如流，因為他有深切體會，正處在婚姻裂變的鬱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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