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街救鳥記

【溫哥華】

《僑報》副刊，2011年6月24日

今天上午走在唐人街上，忽聽見怪異的群鳥叫聲，急促而尖銳，一陣強似一陣，不禁停步觀望，不少人包括老頭老太太都在議論紛紛，廣東話夾雜著地方方言，都推測一定發生了什麼慘事，或是什麼不吉利的事，怎麼鳥叫得這么怪。

走近一看發現幾十隻黑烏鴉盤旋飛翔，上上下下，凄厲地發出叫聲，另一隻烏鴉艱難地飛著，身上拖著什麼東西，好像是另一隻鳥的身體，不時摔落在地面上，又奮力飛起，大批鳥群隨著飛上飛下，發出求救聲，悲鳴聲，警告聲，聲嘶力竭，令人不忍卒聽。「我的天呀！」我不由得被這一場景深深震撼，舉頭望去，發現小鳥拖帶的是一張傳單樣的東西，上面黏著很多羽毛，遠看就像是另一隻鳥的軀體。我快步穿過馬路，只見它又重重地摔在馬路中央，又掙扎著飛上天去，鳥群又團團地圍著它飛上飛下，叫得越來越凄厲。圍觀的人都著急嘆息幫不上忙，看著它垂死掙扎。

可憐的小東西再次摔下來，我追著它，想幫它一把。它飛停在一輛汽車下面瑟瑟發抖，人們圍了上來。它身上不是傳單，不是受傷同類，而是一張強力粘老鼠蟑螂的藥紙，它拚命掙扎，半頁書大小的粘紙上全是它的羽毛，尾巴上的大羽毛全部被粘掉下來了，遠看就像兩只鳥的樣子，所幸它的兩個翅膀還有自由，真是慘不忍睹。

我輕輕地想接近它，蹲下去望著它那驚恐萬狀的眼睛和顫抖的身體，伸手去抓它，一下子它又失去蹤影，群鳥又發出哀號和尖叫，有人喊了起來，原來它一下子沖向一棵樹，不幸粘紙粘在高高的樹杈上，可憐小鳥頭朝下，來個倒掛金鉤，動彈不得，小嘴張著喘氣，幼嫩的小爪吊在樹叉上時刻會被折斷，我趕快跑去幾家店鋪求助，但他們都沒有梯子，一家女店主指示我到對街鋪面借竹竿，我氣急敗壞跑出來發現小鳥又不知所蹤，人群也已消散，正著急時看見六十米外圍著幾個人，我忙跑過去只見兩個西人男子正在地上搶救那隻可憐的鳥，圍著幾個華人在看。一西人青年正試圖剝離那張該死的粘紙，無奈粘力太強，加上小鳥掙扎，使不上勁。我趕快上前幫忙，把鳥挪到我手中，由他慢慢地把紙撕出。小烏鴉一隻腳趾斷裂，尾巴羽毛大部分脫落，身體抖顫，眼睛驚恐地望著人，心臟突突地跳動，哇，混蛋的粘紙終於脫下，大家都輕松地叫了起來。奇怪的是在整個搶救過程中，飛叫著的烏鴉群也全部屏聲憋氣，停在樹梢上觀望，一點聲音都沒有，真是奇跡。

大家都認為小鳥受驚過度，如立即放在鬧市中央很快會被汽車碾死或被行人踩上，我拿著小鳥不知所措，有人提議先把它放到一個偏僻角落讓它恢復體力。我一朋友好像在附近新開張一店，就決定前去求助，那西人青年幫我拿著采購貨物，同時小心翼翼拿著那張粘紙要找一個安全地方扔掉，十有八九這只烏鴉在垃圾箱找食物時被這藥紙粘上，遭此大難。

走在半路，小鳥氣力逐漸恢復，開始尋求自由，我用雙手護著它，它竟然琢了我右手食指一口，不重不輕，但足以令我警惕。要是琢破了皮可不是好事情，我們決定立刻去附近公園綠地把它放生。
小心翼翼地走到附近一高坡地公園，在小樹叢人少處輕輕地把它放在地上，噌的一聲它直飛天上，同時一泡白色糞便在空中成弧度斜瀉而下，我們倆都笑了起來，可憐的小烏鴉憋屎屛尿，生死煎熬，終於無恙重歸自由，也顧不得體面了，但願它無災無難，回到它父母兄弟姐妹懷抱，我胸中如巨石落地。只聽見烏鴉們又喧叫起來，再不是那麼尖銳、急促、聲嘶力竭而是自然的耳熟能詳的烏鴉呱呱的叫聲，「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小時候常聽奶奶說的一句話突然冒出心頭。鳥雖不是人，但造物主讓它來到這個世界，它也應享受它所給予的幾度春秋。我欣慰地笑了，忘了身旁那位仁心宅厚的西人青年還替我拿著東西，「看來它沒事了。」一句話提醒了我，他才是真正救了小鳥的好人。這時我才知道他的名字叫Mike Benn。

我提議他跟我去一趟我朋友的禮品店，我買了一把中國古代美人的絹扇送給他，「送給你的妻子或女朋友吧，我代表小烏鴉全家謝謝你，沒有你幫忙，它的小命就沒了。」他特別高興，問我扇面上的漢字是什麼。「天香－Heavenly Fragrance, 天堂里的香氣，同時也是國色天香的意思，中國古代形容美女的最高境界。」他高興極了，「我會送給我的女朋友。」但願溫哥華這座人間天堂充滿鳥語花香，讓一切生命在這里繁衍生長，無災無難。

二零零九年八月十五日溫哥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