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委會成立后的一段日子的所見.
1968年夏,在駐軍的指導下,我所在的廠成立了革委會.原先的紅色造反者監委會給撤了,有幾個委員,還有一個造反派的領導成員YG進了革委會.革委會的主任是原黨委書記W,副主任是原團委書記ZHAO.如果按現代網路語言作人物介紹的話,W是趙家人,他是原來的八路軍戰士,是進城幹部,ZHAO可以被描述為趙家人的帳房先生,因為他是60年後的中專畢業生,來自農村的一個複員軍人,說他是趙家人,他還不夠格,雖然他一向比趙家人還要」左」.
啊,可以說W已官復原職,而是是真正的一把手啦.ZHAO也應該滿意了,真正的成為第二把手,而且有了宣傳及部分組織大權.原工作隊的隊員們均在66年10月就撤走,只留下一個YANG副隊長,那麼,在新組建的革委會裡分工管生產,後來,被人們呼作YANG廠長,他是進城幹部的身份,人們(包括我及一些技術人員)背地裡稱他為好老頭.
革委會成立不久,工廠實施了改制,全部軍事化體制,工廠是營級編製,(後來好像升為團級),各個車間編為連隊.生產計劃及財會,供銷等部門合併在直屬連.組織,人事,宣傳,保衛等部門就合併在一個政工組裡.好在廠內有不少複員軍人,按軍事編製也是家常便飯.
和我們產品研發人員最密切關係的是,我們編到哪兒?一下子,全下放到工裝模具車間,在鉗工組編製內,改稱班.十幾個鉗工,加上我們十多個工程技術人員,其實有幾十號人了.大概是為的方便,是班的建制,(後來也許是改了,…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班長是個老工人,一下子要領導那麼多的工程技術人員,不知所措.其實,我們那時,有所謂業務領導,是個工人身份的科長,我們是在辦公室和鉗工案子兩邊跑動,在車間的勞動,說實話,做做樣子,我和鉗工組的工人師傅們是很熟悉的,大家是心照不宣.
被上級確定的副班長G,是個剛進廠不久的複員兵,專抓政治運動,他很負責任.當時,這個鉗工組分到一個前」牛鬼蛇神」,姓陳,近六十的老頭,公私合營前是個小資本家.他在組裡的角色是做反面教員,平常,在組裡就是掃地,倒水啦,等等雜活,正式的鉗工活,也做不來啊.
陳老頭成了G副班長的練兵對像啦.一到下午三四點鐘,政治活動時間到了(是革委會成立后恢復的,….),幾十個人在車間外的平地上圍坐一圈,G班長就開始了對老陳的批鬥,準確的講,是一種戲耍,比如問陳,為什麼要娶兩個老婆啦等等污辱性的問題,再就是勒令陳背毛的語錄,背不好就打,或著用腳踢一腳…..老陳當然嚇的要死, 常人難以忍受的那種殘暴的場面.
然而,也許,這就是上面的計策,就是要看誰敢站出來打抱不平,如果有的話,那就達到上面的目的啦.好在這個時候,人們已經有了豐富的經驗,不會上這個當.哎,那麼,老陳這樣的遭遇也就是命中注定的了,可嘆可憐.
我們間或要被迫喊幾句口號,什麼打倒資產階級分子陳XX啦等.大部分人把這個G主演的批鬥當笑話看,我們幾個技術人員,有時懶得舉手,G當然不高興.但也沒法,畢竟他是後進廠的.
類似陳先生這樣的被斗被批的對象在全廠好像有十幾個(?)吧,分在各車間小組,細情不了解.然而在正常班5點下班時,可以見到一個特別的景象.
廠門口,站著幾個漢子,(是不是有正式的有革委會認定的身份?叫專政隊?),手上有時拿著棒子或鞭子,專門盯者下班的人群.那麼,如老陳那樣的批鬥對象被他們看見了,那麼,他們就會要求批鬥對象站成一隊,挨個接受他們的教育.首先是背語錄,背不出來或背的不好,就打或踢或罵.
當然啦,其他的一般職工,專政隊員倒不會去阻攔的.專政隊里的人在廠里是有名的人物,大概是歷屆運動中很想得到提拔而未得到提拔的人物,在造反隊里,似乎也沒有得到群眾擁護的人物,還有幾個是剛進廠不久的複員軍人.其中,有個中年人,是讓我一直難以理解的,本來是廠里管理設備和動力的一個普通幹部, ,四清時及造反時,混跡於各種政治力量之間,有能說會道之名聲,而只在少數人那兒得到喝彩.其實,稍有眼光的人是不會信任他的,我見到他混在專政隊里,就是感到奇怪,好一個聰明人的外表,卻如此糊塗.果然,文革後期,也是調出工廠,不知蹤影.
專政隊的業績當然不限於站在門口這點事,全面的情況對我來說,仍然是個謎.不過,我至少知道的是關了一個所謂的四清下台幹部大QU,關了好幾個月,被打是肯定的事實.另外,在文革后,我聽到一個同事講他在專政隊的被打,說血和汗衫結在一道了,回家后(就是說還能回家),是他老婆先用涼水灑在汗衫上,等血化開,再脫下汗衫,再處理傷口的,據他所說,有人是被打斷了肋骨的. ….啊,那些日子裡,專政隊員們還是很神氣的. 等到文革結束后,他們大多沒有什麼好結局,有的是調出到其他單位,個別的被開除黨籍,還有的在廠里消沉下去,….等等.后話了.
那些日子裡,紅海洋興起了,這個廠還是要緊跟的啊,廠里有的地方粉刷上了紅漆,不少的口號和標語,等等.進門的大門口迎著大道樹起了一個高而又寬的大照壁,畫上的第一幅畫是毛和他的副手林的巨幅像,早上,職工們騎車到了廠門,需要高呼萬歲和健康.
到了68年冬天,偉大領袖下達了再教育的指示,我的工人科長乘機讓我下了車間.我離開了產品研發,走上生產崗位.我的新的一個歷程開始了.需要我專註生產及相關的技改了,好處是,啊,離開了政治旋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