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四清運動,正史里也許有當年(1964年前後)農村社會主義教育運動的記載,而且,也許還有前十條,后十條的詳細說明。作為老百姓,我能記得的是王光美的桃園經驗,當年王作為共和國主席的夫人微服住在桃園這個農村,紮根串聯,團結貧下中農,和貧下中農同吃同住同勞動,終於把竊取農村黨政大權的腐敗的分子楸出而斗到。這些詞語是當年報章里常見的,對過來人來講,實在已沒什麽秘密可言了,雖然當年王的經驗似乎總帶些神秘色彩。
問題是,在大城市,而且是在工廠,為什麽要進行類似農村那樣的四清運動呢?正史上,我沒見到有關的介紹。而我的親身經歷就是有這樣的運動。我已在前面的一些短文里提到,在這篇文章里就簡單描述一個基本過程。
我是65年8月底到這個工廠報到的,作為大學畢業生,按計劃分配到廠工作,從事產品研發。這個廠可歸入電子類,我進廠時,員工達600多。(後來這個廠一直在發展,最盛期成為一個有知名度的集團公司,員工曾達到幾千人)。
我進廠的第二天,這個工廠所在地的區黨委派進了三十多人的工作隊進駐工廠,接管黨政大權,吸收了原黨總支書記及團總支書記進入領導班子。這個工廠本來還要接受本市電子局的領導,本來黨政的關係就是歸屬局的,。。。。。。現在,四清運動了,工業局就只能管業務了。
工作隊吃在廠食堂,住廠內幹部宿舍,同勞動方面,就是一些工作隊員要到分派的車間,其實就是欽差大臣那樣的狀態。我們技術科室,也有幾個工作隊來巡視。他們工作隊有隊長副隊長,。。。。。。好像他們很忙那樣,先是和職工們談話,再開些會,會確實多。開始期,工廠幹部編製的,一周就開半天,後來增加到每天的下午均要用於運動(開會,揭發,梳辮子,等等)。工作隊員們還有的一個重要工作就是和員工們作私人談話,我這樣剛進廠的也未豁免,也被找去了解情況。有的問題很可笑,比如,問怎麽分配到這個工廠的?工作隊員們大概認為能分到這個廠很榮耀,他問是不是託了什麽關係? 我說畢業時的理想就是到工廠來,是科技報國的志向,同時作個光榮的工人階級的一分子。和我談話的工作隊員總是不大相信的樣子。這些隊員是些怎樣的人呢?當時我很尊敬他們,。。。。。過後幾年,才知道我所認得的幾個工作隊員是鄰近某廠的工人和基層小幹部。
他們幾十個人的工作成果,就四清運動整人而言,成效顯著,到66年6月份,整出了三十多人的牛鬼蛇神,(還可能增加),近二百職工被貼出批判的大字報。另外,就是建立了近百名積極分子的隊伍,遍布全廠每個車間及科室。
66年6月(?),工作隊宣布,四清運動轉入文革,。。。。。斗批進入高潮,廠院里經常可見到牛鬼蛇神們(借用當年的流行詞,就是當年的被斗對象)戴高帽,敲著鑼,被游示眾的情景。批鬥會上,所謂群眾對階級敵人的恨得到發揮,打罵被斗對象的場景成為常態,而且似乎是階級覺悟高的表現。
到了紅8月,廠工作隊組織員工們抄那些牛鬼蛇神們的家,。。。。。牛鬼蛇神們包括了哪些人呢?(這個廠是由一個私營企業和一個合作社加幾十個小作坊在1956年前後組建的工廠,性質上定義為地方國營。)歷屆工廠的廠級領導及一些有問題的幹部,幾個原先的資本家,某幾個曾經的右派,等等。
到了9月,工作隊宣布要在廠內成立文革委員會,於是找來一個老工人承擔主任之職。廠內的批鬥風的熱度有所下降。到了10月,在一個小規模的全廠幹部會上,宣布按上級區黨委指示,工作隊撤離,一切權力交給文革委員會。
這樣,幾十個人的四清運動就這樣不了了之了,留下的一句口號是不許破壞四清運動的偉大成果。到了1976年10月及以後,事實說明,所有的當時給關進牛鬼蛇神隊的全部人員均被平反(有的沒立案的或者就是臨時關進去的職工就說不上平反).也沒有員工再去討論怎樣保衛四清運動的偉大成果了。其實,后遺的問題是很讓後繼的領導們傷腦筋。
我同事中有個中專畢業女生,是化驗員的崗位,1965年前,她曾經在同事閑聊中議論過王光美,她說,「我願意學習居里夫人,至於王光美,她有什麽了不起的呢?!」這個閑聊,在四清中給揭發出來,紅8月時,萬幸,就只是寫檢查,被小規模地幫助性質地批評。批評和批判就差一個字,性質可大不一樣。儘管這樣,她總有些抬不起頭那樣的狀態。後來,文革發展到批劉少奇,批王光美了。她的恐懼才消減些,但是對她的批評和差些進牛鬼蛇神隊從來就沒人向她道歉過。她似乎也接受了教訓,再也不敢議論上層大人物的是非啦。
關於文革,正史里有個十年的說法,那麽對這個工廠而言,這四清運動的一年算在哪筆帳上?1965年9月到文革的近一年的時段里生產當然受到影響。對於這個廠而言,一個重大的變化,就是從此就只接受工業局的領導了,成為真正的市管企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