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事依稀：新華門前鬥武警

衝擊新華門，是１９８９年４月１８日夜。

那天我是被一個好事之徒同學拉去，到了的時候，已經近半夜，新華門的雕樑畫棟下經圍了七八層人，我只聽到前面的大聲喊點什麼，是什麼也不是很分明，就這麼僵持到後半夜，突然長安街的西面壓上來黑壓壓的一道人牆，最奇怪的，是這堵牆鴉雀幾乎是無聲地接近我們。

等那堵牆接近了，大概兩百多米吧，昏黃的燈光下，才看清是wall to wall的士兵模樣的人。也分不清是武警還是衛戍部隊，北京的痞子學生能怵這個？天子腳下的天之驕子，嘴皮子那得多快啊，＂人民的士兵愛人民＂＂中國人不打中國人"反正啥都亂七八糟地喊上去了，但是軍隊鴉雀無聲地接近，卻絲毫沒有減慢速度，直到快30米左右，那時候，我還大剌剌地站在最前排，

然而跟平常看到的笑呵呵的解放軍不同，昏黃路燈下的越來越清晰的士兵們繃緊的臉，在帽檐下，卻是一種青面獠牙的殺氣。

看著士兵們面無表情地越走越近，那個和我騎一輛車互相馱著進城的北京大個子同學（１８７左右）突然好像矮了一截，他緊緊抓住我的車把，連口號都似乎喊的沒那麼有底氣了。就在七嘴八舌快要靜寂下去的時候，突然不知好像誰低啞地喊了一聲，上千人的鐵牆一樣的士兵，突然就一下子停住了。

接下來，就是大家幾乎能聽到自己心跳的，死一樣的靜寂。

兩邊都沒有動靜，於是靜寂在漸漸增加的痞子叫板聲中被打破，「你們丫過來呀」　「我看解放軍敢打人」，漸漸的，士兵的威武形象又變得渺小下去，我和同學握緊車把的手，也漸漸鬆開了，然而就在這時，突然一聲象野獸受傷的吼聲（後來知道那叫『跑步－－走！』），然後就是一千多士兵突然大吼，一！二！大地隨之而振動起來，

那堵暗綠的牆，竟突然加速而整齊地沖了過來，俺的血液幾乎都要凝滯了。除了後面幾個看不清情況的窮矮銼看不清狀況，用濃重的湖南貴州之類的口音喊著不三不四半生不熟的京腔口號，俺們前排的這些油子，篩糠一樣地扭轉車把，溜個邊就準備逃命。。

要說逃命啊，真到你想逃的時候，怎麼來的及呢？早有一堆人堵住你的逃路，並排的車子撞到一起，後面大腳丫子踩在前面跌倒的人的屁股上，可後面誇！誇！的腳步聲卻是越來越近。雖然沒有看到士兵帶著武器，但是大黑天的，誰也保不齊他們後面衝出一堆掄大棒子的不是？

在俺那個北京哥們兒第二次摔了嘴啃泥，俺也絆了個大馬趴的情況下，為了活命，俺們只好扔掉自行車，用為祖國健康工作５０年的年輕身體本錢，全速跑了個一溜煙。

那真叫體會到了我們民族語言的偉大，啥叫一觸即潰，烏合之眾，落荒而逃，風聲鶴唳，色厲內荏。。。

全速跑了十幾分鐘，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膛，我和那哥們兒倆，停了下來偷偷地回頭看去。長安街還是４月夜涼如水的安靜，打散的人群也滲入到了各個角落似乎變成了下夜班的三兩人流。一場熱鬧的嘉年華，似乎跟從未發生過一般。

可學校還在２０多里開外啊，這點兒又沒有公交車，怎麼回去呢？一輛破自行車，也是當年學生的不小的一個資產了，我們北京哥們兒，在逡巡了一個小時看確實沒有追兵過來后，只好悄悄地摸回去。。居然在路邊的花壇里，找到了歪了把子掉了鏈子的破車。

而那磅礴衝過來的軍人，就如同悄悄出現的鬼魅一樣，也無聲無息地消失的一乾二淨。新華門前，只留下滿地的紙片破鞋。。明顯增加的警衛，盯著目送我們騎上車遠去。

回到了學校，已經破曉，一宿沒睡的我倆，接著去上課，當然是被圍了個水泄不通，那一次，真正體會到了英雄歸來的榮耀，雖然乾的，是不折不扣的狗熊的事兒。

【段落完了，以後再寫寫竊據廣場，跪大會堂情願，糾察天安門，東北大串聯之類的事兒，真是個有趣的時代啊，這麼一寫，那些塵封的記憶，居然就活靈活現地跳了出來，也算是好事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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