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最近發生的,簡單但真實的故事,在一定程度上告訴你「中國製造」是如何將「美國設計和製造」逼上絕路。
為了敘述方便,請允許我「盜用」第一人稱。
我在紐約曼哈頓經營了個時裝設計室。我知道,如果我的設計室搬到其他城市,或是鄉下,我的生產成本一定會下降很多,最大的節省就是租金(在曼哈頓租個80-100平米的一室一廳(非東區)租金至少3500美元,要在拉斯維加斯不用800美元)。但設計師需要靈感,曼哈頓白日出彩的大街,夜裡的燈紅酒綠,都是靈感的源泉。當然也有商業的考量,那些全球大連鎖店的買手,幾乎不可能去冷僻的城市或鄉下看貨,而曼哈頓卻是他們的首選。
雖然隨著網路四通八達,無所不能,《紐約時裝周》資深品牌離場潮開啟,但作為一個發展中的設計室,依然會把參加《紐約時裝周》作為發布和宣傳設計作品的選擇。如果走秀定在「主會場」,比如「春天畫廊(Spring
Studios)」,場地費至少5萬美元,專業模特費5-10萬美元,化妝和其他費用,再加公關費用,一般在2-3萬之間,所以一場秀支出最少15萬美元,如果要想請「名流」來秀場,那就要用百萬美元來計量了。
我的上一個秀還算成功,其中有一款,媒體評論很好,隨後還收到了幾個大連鎖店的大訂單,總數2500多件。為了保證質量,我的大訂單都是在義大利生產。由於大連鎖店都是收貨后才付款,我需要貨款來生產。2500件的生產成本是13.5萬美元(義大利真絲面料10。5萬美元,加工費3萬美元),不包括運費,每件衣服的成本是54美元。我給連鎖店的批發價是98美元,我這一款衣服的毛利是44美元,運費和進口稅大約要10美元,所以,我這一單做成功,利潤是85000美元。這對我維持設計室來年的經營至關緊要。
在向連鎖店交貨前10天,我突然接到一家連鎖店的郵件,指責我違反合同,在接受他們的訂單后低價傾銷,因此取消給我的訂單。郵件中還附上了他們從其他網店下載的銷售圖片。
我根據圖片聯繫到了銷售的網店,在這些網店,我的這款衣服售價僅15美元,難怪訂貨商指責我低價傾銷,因為按照美國服裝零售定價的規則,他們的零售價是批發價的2-3倍,所以我賣給他們98美元,他們零售價一般在200美元以上。
周璇了將近一天,一家店才告訴我他們是從中國進口的。一說到中國,我第一反應是上淘寶和阿里查看。一看我就傻了眼:我這款設計正在淘寶熱賣,20多家淘寶店都在賣「歐美外貿爆款」!不僅是款式,顏色完全相同(不是相似!!),甚至連模特廣告都是從我設計室的INSTAGRAM上複製去的 (為了促銷,我們曾請一個比較有名的模特穿這個款,拍了幾張照片)。
不過讓人目瞪口呆的是淘寶店賣的價格 –32元人民幣一件!
和幾家淘寶店的銷售(店主)在網上交流,有的說是自己生產的,但大多說是從工廠進貨的,不過都不告訴進貨工廠的信息。我只好轉向去阿里(1688.COM),竟然查到了5,6家工廠在批發我這款設計。批發價格,100件以上,22元人民幣一件。
我在網上同幾家工廠交流,想找出誰是始作俑者,前前後後搞了一個通宵,沒有任何收穫。
2家工廠告訴我是自己設計的,一家工廠說是一個叫SISIJULY(一家中國很火的外貿網店)的貼牌,還有幾家竟然說是按外網圖片設計的。
讓人啼笑皆非的是,當我給他們提供圖片證據,告訴他們這款衣服是我設計的,他們這樣生產是「抄襲」,「是不對的」時,我得到的答覆竟然是眾口一詞的:「你有病!」而且立馬將我「拉黑」。
從法律上講,如果沒有申請「圖象」保護(著作權),服裝設計是沒有什麼「專利」,「著作權」和「知識產權」保護的。要申請「圖象」權,通常6-12月才能取得,而如果不是全球的保護權,美國的保護權在中國是不執行的,而且在「快時尚」的世界,一個火爆款,有時幾周就過氣,所以,服裝設計行業中,申請「圖象」權的不多,基本上是「設計道德」制約著抄襲行為。在美國,絕大多數行業的人都能自律,所以雖然「剽竊」也有發生,但這樣一絲不變,從頭到尾的抄襲基本上是沒有的。
因此,面對這樣的情況,我還真是「哭訴無門」,我去找阿里巴巴理論中國工廠抄襲,我除了提交我秀場的圖片,社交媒體的圖片外,我沒有「著作權」的證明。而且,即便我憑藉圖片能夠「勝訴」,但一切都太晚了。我的訂單全部被取消,我13.5萬美元生產的成衣基本上成了廢品。當然,為了不被銀行逼債,我只有申請破產,打發了設計室的員工,自己開始找工作。
從成本的角度看,中國製造的確強大。
22元人民幣的出廠價,按5%的利潤計算,一件成衣的布料和加工成本僅3美元 – 當然用的料不是真絲,是錦綸。再往細分,一件衣服的料大概需要1.5米,那麼每米的價格不到10元,一件衣服的加工費(人工,電力,輔料。。。)僅6元。
中國成本的強大,還在於其生產者和零售店滿足「蠅頭小利」,工廠賣100件衣服只賺100多元,商店賣一件衣服只賺10元(批發100件,要賣出70多件才能保本)。
正是這樣的低利潤的生產成本,打遍天下無敵手。
我在紐約雇個比較熟練的車工,一天的工錢至少150美元,大約可以車5-6件這款衣服,僅人工成本就是30美元左右(包工到義大利是12美元左右),是中國人工的40倍以上。
如果加上我的設計,開發成本,我成衣單位分攤成本應該在30美元左右,再加上工作室租金,其他各種開支,我即便外包加工,我的單位成本是76-80元美元左右,相比於中國3美元的生產成本(雖然布料不同),我絕對不是對手,換句話根本不可能去「競爭」,註定會破產。
我破產了,我遊盪在曼哈頓街頭。華爾街又快要開盤了,42街納斯達克那個大屏幕上,一個「分析師」正口吐白沫的說什麼川普團隊對中國的關稅,是由美國消費者買單。可是,誰來為我破產買單?
我很困惑,面對這樣的不道德的成本競爭,我們除了破產,難道沒有別的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