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吳三桂為何在實力最弱時匆忙稱帝

作者:我為人父  於 2014-7-11 10:09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文史雜談



  隨著時間的流逝,初期的勝利迅即消失,局勢變化之大,是吳三桂所始料不及的。不斷的失敗,不斷的背叛、逃亡、投降,各種壞消息,幾乎天天、每時每刻都送到他的面前,這同幾年前捷報飛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吳三桂

  從康熙十六年(1677年)初,戰爭形勢開始發生戰略性的轉折。清軍在經過短暫的退卻和防禦后,很快恢復了常態,在東南和西北兩翼戰場轉入了進攻。康熙十五年六月,首先降服了王輔臣,西北叛軍頃刻瓦解,四川叛軍被逐回老巢,奄奄待斃;次年十月,耿精忠被迫投降,福建底定,台灣鄭軍被逐出大陸,盤踞江西、浙江的叛軍亦告分崩離析。東南地區盡為清有。

  在解決了西北和東南的叛亂后,清朝統治集團從全局重新部署。對吳三桂展開戰略大包圍:從東西兩線逼湖南,向兩粵進軍,切斷三桂的後路。同時,在內線即湖南戰場,調兵遣將,準備發起總攻。同三桂實行戰略決戰的時刻正在迅速來到!

  為了實現這個戰略,必須先解決兩粵的問題。在廣東方面,清軍進展頗順利。這實賴尚之信的配合與協作。他表面上投靠了吳三桂,實則以圖自保。三桂對他並不放心,派了他信任的馮蘇任廣東巡撫、董重民為兩廣總督,授意他們控制和監視尚之信。但之信不為三桂出一兵一卒,也不跟清軍交戰,而是靜觀形勢的變化,等待時機,迎接清軍入粵。康熙十五年十二月九日,在耿精忠剛降后,尚之信看到清軍形勢好轉,時機成熟,就派人攜帶他的一封密信,前去和碩簡親王喇布軍前「乞降」。聖祖下敕諭一道,讚賞了他的行動,諒解他暫依三桂,實出不得已,「因事出倉促,致成變異」,他對之信「深為惻憫」,完全不計以往之事。又過了三個月,即康熙十六年三月,形勢進一步好轉,之信再次上「密疏納款」。聖祖得報,立催康親王傑書「速進廣東」。經王大臣會議,責成「鎮南將軍」莽依圖率部入粵。

  莽依圖於四月二十四日自江西贛南統兵赴粵。二十九日,抵達江西與廣東交界的南安(江西大余),叛將嚴自明獻城降。清軍進入廣東,取南雄(今仍名),直抵韶州(廣東韶關),假降孫延齡的傅弘烈「迎降」。尚之信即於五月四日率省城文武官員及兵民「歸正」,特派他的弟弟尚之瑛代表他到韶州「迎接王師」。聖祖便把尚可喜親王爵給他承襲,賜金冊,其文曰:

  ……后粵東煽亂,平南王尚可喜自聞兵變,憂鬱成疾,始終未改臣節,逐致殞逝。子之信感戴國恩,克成父志,屢次密奏,約會大兵進粵,率在省文武官吏及士紳軍民傾心歸正,市肆不驚,恢復粵省,綏定疆,忠貞可嘉,勞績茂懋著。特命爾之信襲平南親王,錫以冊寶。爾其承茲寵命,益茂勛庸,欽哉。

  順便指出,這份冊文《清聖祖實錄》失載,迄今仍保存在《尚氏宗譜》里。清官方修史有意刪除,顯然是出於政治原因。尚之信後來被定為「三逆」之一,而冊文的內容是對其定逆案的否定。幸好《尚氏宗譜》保存了冊文,這對我們揭示尚之信「逆案」的真相大有益處。

  由於尚之信採取主動行動,率先歸正,廣東文武大吏紛紛投誠。原任兩廣總督、與之信一起「從叛」的金光祖,密約心腹,殺死叛將雷孚言;逮捕三桂任命的總督董重民,「決意歸正」。被三桂任命為廣東巡撫的馮蘇,早與之信「協謀歸正」,受到朝廷嘉賞,重新任命為刑部侍郎。接著,原任高、雷總兵官祖澤清也率所屬官兵投誠……。

  尚之信和地方大吏主動投誠,廣東省內已叛的將官不再抵抗,馬上準備投降。所以,清軍在廣東幾乎沒遇到任何抵抗,就消除了叛亂,聖祖對此深表滿意,說:尚之信「素懷忠藎,思報效國家,朕已知之,舉廣東全省歸誠,民免湯火之患,深為可嘉」《清聖祖實錄》……之信「歸正」是真誠的,有一件事很說明問題。原潮州總兵劉進忠於六月降后,故態復萌,暗中與吳三桂勾結,把康親王傑書招撫的檄文送交三桂,「召兵自救」。此事被尚之信發現,密報朝廷,引起聖祖警覺,指示兵部:「劉進忠心懷詭譎,非實意歸誠,可檄康親王密為之備。」。後來的事實,完全證實之信提供的情況是可靠的。僅此一事,已表現出之信是忠於朝廷的。聖祖對之信亦完全信任,指示他如廣西也能「反正」,可率兵分三路進剿吳三桂。隨後,聖祖作了進一步部署,命簡親王喇布取衡州、莽依圖取湖南、尚之信等取廣西。。

  清軍進粵,尚之信歸清,深深地震動了三桂,他感到後路有被切斷的危險,處於腹背受敵的境地。為鞏固後方,他派出七員大將,統率三萬人馬進至湖南與廣東交界的宜章(今仍名),企圖分兵進攻樂昌(廣東樂昌)、南安(江西大余),奪佔兩城,進而奪韶州(韶關),控制交通線。韶州居五嶺之脊,是江西與廣東的咽喉之區,為兵家必爭之地。三桂大將馬寶、胡國柱等率領勁兵數萬,於七月五日向韶州發起了大規模進攻。攻勢猛烈,志在必得。清軍統帥「安南將軍」舒恕急遣副都統赫勒布率滿漢官兵赴援。聖祖聞報,指示命令到日,尚之信與「鎮南將軍」莽依圖等速率兵赴韶州,舒恕亦相應應援,必保韶州,不得丟失。

  莽依圖等接到命令,不敢怠慢,自廣州率清軍翻越大庾嶺,疾趨韶州,兩廣總督金光祖也遣標下兵二千增援。莽依圖抵韶州后,觀察地形,以城北為衝要,築土牆,每夜從城上悄悄縋卒出城,浚壕通水,並遣一軍據守白土村,以護衛廣州餉道。從七月至九月,吳軍日夜攻城,均未得逞。胡國柱等擔心清援兵四集,於九月二十四日夜率部萬餘渡江,至江西岸,斷清軍水運,列營蓮花山,居高臨下,向城內發炮轟擊,城牆盡壞,清軍退保土城固守。正在危機時,江寧將軍額楚率援兵趕到,與蓮花山叛軍對壘。額楚率援軍向吳軍發起進攻,莽依圖趁機從城內殺出,內外夾擊,橫衝吳軍營寨,連破四營。九月二十八日,馬寶等棄帽峰山,大敗而逃。江西岸吳軍也被迫棄營潛逃。清軍乘勝追擊,至樂昌的風門澳,三路攻擊,把吳軍殺得大敗,恢復仁化縣,而馬寶等逃奔衡州去了。韶州一戰,驅除了三桂的勢力,廣東全省的形勢得到了進一步穩定。(以上參見《清聖祖實錄》,卷69,22頁、27頁;《聖武記》,卷2,77頁,《庭聞錄》,卷5)。於是,額楚等奉命據守韶州,莽依圖以部屬八千人馬,同新任命的廣西巡撫傅弘烈平定廣西,令尚之信出藩兵三千助戰。

  由於尚之信遲遲沒有發兵,也沒有為莽依圖部準備船隻送到梧州,致使原定之信、莽依圖與傅弘烈會師的計劃未能實現。弘烈便獨率所部萬餘人馬展開軍事行動,先後克取了廣西重鎮梧州、潯州(桂平)等地,所向奏凱。

  三桂不能得志於廣東,便「悉其驍銳,俱向廣西」(《清聖祖實錄》,卷71,15頁)。他於康熙十六年十一月六日來到衡州,親派馬寶取道宜章,進入廣西富川(今仍名),派其孫吳世琮等至桂林,誘殺孫延齡(時馬雄病死),佔領了桂林。三桂的意圖,在於鞏固湖南後方,此為保守湖南的戰略的一部分。

  清軍統率部認為,「平定廣西,掃蕩雲貴,關係緊要」。因此決策進兵,迎戰叛軍。此時,傅弘烈部尚在梧州,奉命與莽依圖邦聯合取平樂(廣西,今仍名)、桂林,正面迎戰;尚之信、將軍額楚、都統勒貝等進攻宜章、郴州(湖南郴縣),從后夾擊,使吳軍首尾受敵,不能兼顧。十二月十八日,傅弘烈從梧州出發,莽依圖於二十日率師由封川(廣東封開東側)進兵,兩路會師於賀縣(廣西賀縣東側),進取平樂。

  三桂得知清軍取廣西,立即增調精兵,厚集兵力,全力固守廣西。清軍已感吃緊,籲請增援。聖祖即遣駐韶州的將軍額楚、勒貝等速赴廣西,令尚之信親率將士前往,接濟大軍。據之信報告,他原奉命進取宜章,郴州、永州,行至清遠,因為接到警報,遂撤回廣州,又以「海賊」突犯,他的「官兵有限,不能分應」。聖祖不允,指出:「深入廣西,事機所系甚重,且廣西早定,則湖南之寇不敢自存。」督令之信將沿海地方交賴塔防禦,親往接濟廣西大軍,「毋誤軍事」《清聖祖實錄》,卷71,16頁。

  康熙十七年初,莽依圖、傅弘烈等進抵平樂,將城圍困起來。吳世琮率吳軍五千,分水陸來援平樂,與清軍夾江立營寨,迅即渡桂江,先攻綠營兵。傅弘烈與都統王國棟率軍接戰,寡不敵眾,被吳軍擊敗。適值江水泛漲,莽依圖所部滿洲八旗兵不能渡江,眼看綠旗兵潰敗。吳軍又佔據河道,清軍糧餉不濟,他自感孤軍不能久留,撤至中山鎮,再退至賀縣、梧州,就餉於德慶。聖祖接到報告,再次下令尚之信發精銳萬人,多備火藥,火炮,速往廣西應援;令賴塔會同耿精忠選藩下兵千人與劉進忠部五千人,交與都統馬九玉疾馳廣西,由莽依圖、傅弘烈指揮,「并力破賊」以上見《清聖祖實錄》,卷71,26——27頁。參見《庭聞錄》,卷5,12——13頁……之信提出,他如去廣西,恐叛軍再犯潯、梧兩城,而且高(州)、雷(州)、廉(州)三郡初定,人心不穩,不得不駐廣州,以應意外之變。聖祖允准,不必親往廣西,可速發萬人精銳增援,《清聖祖實錄》,卷2,7頁。同時再調將軍舒恕自江西贛州、額楚自肇慶兼程向廣西進兵。

  正當聖祖調兵增援廣西時,吳軍及廣西叛軍趁平樂戰勝,大舉反攻,把清軍已收復的潯州等郡邑陸續奪回,至三月,僅存梧州一府了。二十二日,已投誠的高雷總兵官祖澤清又在高州(廣東高州)復叛,廣東震動。聖祖對反覆無常的祖澤清痛恨已極,命尚之信親征,授權除掉他。《清聖祖實錄》,卷72,18——19頁。尚之信奉命,與副都統額赫納等於四月十一日抵電白(今電白東),大敗叛軍,城被攻克。祖澤清聞訊,乘夜逃跑。十九日,恢復高州,招降雷州。

  清軍在廣西再次得手,進展很快。而且孫延齡已被三桂殺害,另一主要叛將馬雄剛剛病死,叛軍無首,人心惶恐,給清軍的進攻造成了有利的條件。不料清軍又連連失利,主要原因,除了雙方眾寡懸差,還因尚之信遲遲不出兵,莽依圖觀望不前,特別是在平樂臨戰之時,他遙駐桂江北岸,以江水湍急,不敢渡江,畏難而止,又不經報告,擅自後撤,一直撤到梧州,還以糧餉不足,直撤到德慶,致使清軍動搖,所得城鎮如賀縣、昭平等地都得而復失。吳軍得勢,廣西形勢又出現了反覆。《清聖祖實錄》,卷72,11頁、22頁。

  清軍在廣西由進攻暫時變防禦,固守梧州,待機反攻。吳世琮率數萬吳軍繼續追擊清軍,渡左江,逼近梧州地區。傅弘烈孤軍奮戰,先後在梧州附近的賀縣(今賀縣東南)、藤縣(今仍名)展開激戰,清軍又接連失利,吳軍以水陸三路進逼梧州。尚之信率軍赴援,於康熙十八年正月,會同弘烈、莽依圖諸軍,在梧州城下,三路夾擊,大敗吳軍。清軍乘銳奮進,長驅入桂林。吳軍轉而圍南寧。此城原為叛將馬雄所據,他病死後,其子馬承蔭降清,仍守南寧。吳世琮圍攻數月,眼看將城攻陷,幸虧莽依圖等倍道來援,才免使城陷。吳世琮揮軍同清援軍展開大戰。莽依圖以額楚前鋒兵衝擊,他與舒恕自后揮大軍繼進,預伏精兵于山后,截其歸路。莽依圖指揮得宜,加之滿漢軍奮力攻戰,終將吳軍徹底擊潰,吳世琮負重傷而逃。南寧解圍,廣西全省收復。《聖武記》,卷2,79頁。

  在短短的一年多時間裡,清軍從戰略上已實現了對吳三桂的外線大包圍。這就是從浙江、福建、江西、廣東、廣西等省的東南沿海至南部,形成了半圓形的包圍圈,而西北王輔臣歸降,與南部諸省又形成南北進逼的態勢。至於四川叛軍,已被清軍切斷了它與吳三桂大本營的聯繫,陝西漢中、興安的叛軍局限一隅,處於清軍的嚴密監視之中,束手待斃。

  在基本完成對吳軍的外線包圍后,清軍在內線開始向湖南推進,仍取南北夾攻之勢:北以岳州、長沙為攻擊重點,南則從廣東、江西進兵,目標取衡州。康熙十六年十一月三日,「征南將軍」穆佔率部進至江西永新(今仍名),矛頭直指臨近江西省前湖南的茶陵(今仍名)。它是「江西門戶重地」《平定三逆方略》,卷36,20頁。,「江西通省、所系維在茶陵」《清聖祖實錄》,卷72,3頁……奪取茶陵,便可打開通向湖南之路。三桂於十一月六日進駐衡州(湖南衡陽)。茶陵位衡州之東,兩地距離甚近,有水路之便,從茶陵乘船,順洣水而下,經攸縣,進入湘江,轉向南行,可直入湘江之畔的衡州。因此先取茶陵,可威脅三桂的重鎮衡州。十一月十四日,穆佔領兵自永新進兵茶陵,守城的吳軍已棄城逃跑,清軍不戰而得。穆佔得茶陵,馬上命令都統宜理布等領兵追剿,吳軍已奔入茶陵北,洣水岸邊的攸縣城(今仍名),據河岸迎戰,清軍奮力衝擊,奪取城門,吳軍棄城而逃。此役殲滅吳軍四千餘人《清聖祖實錄》,卷70,9頁……三桂一失茶陵、攸縣,很快陷入困境,「饋餉不給,軍士胥怨,民多遠避。」《清聖祖實錄》,卷71,3頁。十二月十四日,都統覺羅畫特等率清軍攻克了湖南北部、鄰近江西的平江(今仍名)。平江處岳州與長沙之間,清軍可南可北,從中可斷吳軍南北聯絡。《清聖祖實錄》,卷71,2頁。

  清軍從茶陵、攸縣打開了從湖南的東南部進兵的缺口,並迅速擴展戰果,加大缺口。穆佔取茶陵、攸縣后,遣兵攻取了茶陵南的酃縣,斬獲吳軍總兵、副將等十餘員。《清聖祖實錄》,卷71,4頁。至康熙十七年(1678年)四月前後,穆占連續攻克湖南郴州(郴縣)、桂陽州(今仍名)、興寧(資興)、宜章等城鎮,招撫吳將總兵官王育民等人,收復臨武(今仍名)、藍山(今仍名)、嘉樂(今仍名)、桂陽(前一桂陽為州,此一桂陽為縣,今汝城)、桂東(今仍名)等五縣,再進兵至永興(今仍名)。《清聖祖實錄》,卷73,4——5頁。茶陵等十餘個州縣城,都在湖南東部、東南部至南部地區,已連成一片,與江西、廣東、廣西諸省臨近,道路已經打通,清兵可以暢通無阻地由這些省境源源不斷地進入湖南。清兵已佔領的這十餘個城鎮,決意守住。統帥部不惜派駐重兵,這對即將發起向湖南的總攻擊是至關重要的。考慮到茶陵為軍事重地,將軍穆占派駐滿漢兵,「有滿兵每佐領四人」及總兵官趙應奎與穆占所領的湖廣綠旗兵,還留下簡親王喇布兵的一半,「為數不少」,約計在萬人以上。其他地方也都撥出強兵勁旅據守。《清聖祖實錄》,卷73,4——5頁。

  清兵已在湖南東與南部開闢戰場,建立了穩固的據點,正在衡州的三桂已處於清軍的進逼之中。三桂的危亡正日益逼近!

  吳三桂在軍事上的接連失利,導致內部軍心動搖,士氣低落,內部核心不和,互相傾軋。三桂的心腹大將高得捷《清聖祖實錄》寫作「高大傑」,《庭聞錄》寫作「高得傑」,也有的寫作「高大節」。,跟韓大任之間的矛盾,最終招致兵敗,或死或降。

  高得捷十分驍勇敢戰,通曉軍事,所將部卒都是精兵,臨戰向以少擊多,是三桂的一支勁旅。康熙十五年二月,他奉三桂之命,率數萬之眾進攻江西重鎮吉安(今仍名)。此時,清軍正以全力進攻江西萍鄉、袁州(宜春)兩處要地。三桂便乘此空隙,對吉安發動了攻擊。僅數日,高得捷便將吉安攻陷。吉安對清軍「關係最重」,聖祖嚴令奪回。《清聖祖實錄》,卷59,28——30頁。清重兵攻吉安,高得捷「死守」,至六月,清軍「尚未克複」。《清聖祖實錄》,卷61,15頁。一次,得捷只率百餘騎出戰,竟把清軍殺敗!《庭聞錄》,卷5,8頁。

  高得捷奪取戰略要地吉安,切斷了江西通廣東的道路,迫使江西清軍無法進入廣東。他能戰能守,不愧稱一驍將!與得捷形成對照的是,三桂的女婿夏國相防守萍鄉,於康熙十五年二月十六日,被和碩安親王岳樂統帥的滿漢大軍攻破十二寨,殲滅萬餘人,他本人棄印敗逃,將萍鄉丟給了清軍。《清聖祖實錄》,卷59,31頁。參見《文獻叢編增刊》,「清三藩史料」6,5頁。他失去萍鄉這一戰略要地,損兵折將,棄印而逃,本當重治其罪,三桂竟寬容,僅削去兩級了事,引起內部強烈不滿。

  更嚴重的矛盾,在高得捷與韓大任之間日益尖銳。大任職位本在得捷之下,起初尚能奉命謹慎,但他也不甘心居下,得機會就想巴結三桂的權勢人物。他們曾在吉安清副將色勒故宅中獲取窖金數萬兩,大任將此事報告了胡國柱。他就給得捷寫信,說:「我兵缺餉,公所得窖金,可借支佐軍。公立大功,何患不富!他日將百倍償還。」得捷得信,怏怏不樂,恨大任賣己。大概巴結有效,三桂晉陞大任為「揚威將軍」,其地位與得捷相等,便跟得捷分庭抗禮。得捷深感受辱,鬱郁成疾,不久,病死於吉安。於是,大任獨掌吉安兵權。《庭聞錄》,卷5,8頁。又,《平吳錄》、《平滇始末》不載高得捷奪吉安並據守之事,只記韓大任守吉安。此記不確。據《清聖祖實錄》、《庭聞錄》所載,奪吉安者,實得捷,至得捷死後,才為韓大任所掌握。

  韓大任每天以詩酒自娛,對軍事不說一句話。為奪回吉安,簡親王喇布率江西總督董衛國等十萬之眾圍困吉安。《庭聞錄》載10萬之眾,《平吳錄》載20萬,系誇大之辭。大任懼清軍勢大,不敢出戰,閉門堅守。

  三桂得知吉安被圍,急遣大將馬寶、陶繼志、王緒率九千人增援。馬寶先派人混進城,通報援兵消息。大任說:「我聽說馬帥已降清,你來真偽不可知。」來人說:「馬帥已慮及此,臨行,囑我以『棒槌』兩字示信。」大任沉默良久,才說:「馬帥如真來增援,可到城下,免去胄帽,有頭髮在,我當出面會他。」馬寶進兵,因受阻於江水,不能達於城下,而城中卻寂然無一炮相應,他疑惑,不敢前進,便向後退兵。清軍乘機追擊,先攻王緒大營,馬寶與繼忠揮軍救援,都被清軍擊敗。救援無效,退還湖南。《庭聞錄》,卷5,9頁。

  馬寶等援救失敗,而吳軍在其他戰場也日益吃緊,無法再向吉安增援。吉安屬要地,倘失守,將對吳軍產生嚴重影響。三桂非常憂慮,計無所出,一天天拖下去,而大任及其將士日日盼救兵,終不見一個人影!清軍重重包圍,攻不進去,就以斷其糧餉相持。清軍圍困吉安已達二百餘天,三桂不能救,城中糧餉早已斷絕,將士飢餓,眼看支持不下去了,大任決計棄城逃跑。康熙十六年三月二十一日夜,大任率殘部悄悄出城南門,渡白鷺洲,然後發射大炮,擊鼓,清軍以為劫營,各營兵驚擾,惶亂不止,至天亮,始知大任逃跑,但懼怕大任兵精,不敢追,任其逃遁。《清聖祖實錄》,卷66,15頁;參見《庭聞錄》,卷5,《平吳錄》。

  韓大任逃出吉安重圍,奔寧都、樂安諸處屯紮。又逃往萬安、泰和等處,站不住腳,再奔往興國寶石砦、永豐與廬陵之間,復奔閬川洞、白揚坳。《清聖祖實錄》,卷70,4頁、13頁;卷71,4頁、10頁。聖祖以大任為三桂要人,屢次指示簡親王喇布等堵御,必欲將大任剿滅。因此,大任逃到哪裡,清兵就追到哪裡。三桂雖知吉安被奪去,大任無處安身,也無可奈何,任其逃竄。

  大任手下有一幕客,原名叫孫旭,充任大任幕客后,改名叫王懷明。他為人機警,頗有謀略,跟大任很要好,深得信任。大任從吉安深夜逃出,此計就是孫旭出的。孫旭不想從叛到底,欲說降大任。在逃跑中,正趕上九月九日重陽節,孫旭與大任登高望遠。便談到天下形勢和未來的前途。孫旭趁機說:「如果廣東相連福建,平涼犄角漢中,天下事尚未有定。今聞王輔臣倒戈,恐后耿精忠、尚之信相繼歸誠(此時尚未歸正)。沒有廣東,則湖南腹背受敵;無平涼,則漢中搖動,四川坐以待斃。安危存亡之機不可不察!」語意深長,大任為之心動,道出了自己與孫旭相同的看法。孫旭再深入地解說,大任心領神會。本來,清軍一面加緊追剿,一面行文招撫,大任早已有意投降。孫旭為他剖析天下大勢,他降意益堅。《平吳錄》。

  康熙十七年正月初二日,在江西地名老虎洞地方,大任被追剿的清軍擊敗,死6 000餘人,營寨被燒毀,總兵、副將等300餘員被擒殺。大任勢窮,聽從了孫旭的勸告,決定到福建康親王傑書軍前投降。二月間,韓大任及其部將陳堯先、李懋珠等率官員954員、兵13 319人至福州,向傑書投降。聖祖命將大任驛送京師,特赦其叛逆之罪,給予良好待遇。《清聖祖實錄》,卷71,14頁、25頁。三月,清軍在萬安、泰和等地殲滅大任部眾4萬餘,招撫總兵邱大成等300餘員、兵丁46 000餘名。《清聖祖實錄》,卷72,18頁。

  韓大任攜萬餘名精兵和大批戰具降清,清又招撫其部眾46 000人,總計近6萬人。驍將和統帥之一高得捷憂鬱而死。這些對三桂來說,是個重大的損失。這一事件,標誌著三桂集團開始分崩離析,從此急劇走向下坡路。

  接著,同月又有三桂的水師將軍林興珠密派人至清營約降。《清聖祖實錄》,卷72,22頁。林興珠任三桂「親軍水師右翼將軍」,精通水戰,掌洞庭湖水師,幾次同清軍水戰,興珠都充任指揮,把清水師打敗。他看到三桂日益敗落,大勢已去,密謀降清。他先派部將楊廷言從湘潭至和碩安親王岳樂軍前,投致降書。准降后,岳樂即派副都統甘度海、阿進泰率兵前往湘潭迎接。聖祖得到奏報,當即從優封侯爵,授「建義將軍」,留在岳樂軍中助剿吳三桂。《清聖祖實錄》,卷72,28頁。林興珠降清,對三桂是又一次嚴重打擊。因為林熟悉湖南水道,掌握吳軍水師機密,並攜帶了所屬船隻和大炮(可惜被前去迎降的甘度海等「盡行焚毀」),使吳軍賴以依靠的水師的優勢失去,而給清軍增添了實力。此後在長、岳決戰中,吳軍慘敗,與林興珠之降頗有關係。

  吳三桂面臨的另一個困難,這就是經濟出現危機,糧餉不繼。自起兵以來,雲南、貴州儲積逐漸用盡,又遇到了荒年,收成不好,米價騰貴,一石價高達白銀六兩,鹽價貴至每斤三四兩。軍需不足,就加稅田畝,額徵每畝至五六錢。征催嚴迫,怨聲四起。加稅不足,又在雲南麗江等地,鑿山開礦,採取金銀,役使苗人萬人,土司多怨。《四王合傳·吳三桂傳》。當清軍深入湖南境內,三桂拼力抗拒,「築壘挖壕,環營列柵,近郊阡陌,悉作戰場。遍野榛蕪,徒堪牧馬」。土地荒廢,糧從何出?只有靠搜求,甚至劫掠,來獲得軍需。《八旗通志·蔡毓榮傳》,卷197,4608頁。

  三桂已失民心,百姓盼王師,對這個周政權不再支持了。三桂已陷入空前危機之中。

  康熙十七年,在吳軍的政治與軍事日益惡化的形勢下,吳三桂迎來了他人生的第六十七個年頭,而起兵也有五年了。他在雲南起兵那年,才六十剛出頭,過了多年養尊處優的生活,身體也還強健,馬上功夫不減當年,射箭,飛舞大刀,亦見功底不凡。在起兵之日,他振臂一呼,天下響應;揮軍北進,鐵騎如雲,旌旗翻飛,所向克捷,他是何等得意,躊躇滿志!可是,五年過去了,他得到了什麼呢?他的頭髮平添了過多的白髮,他日夜操勞,耗去了多少心血!隨著時間的流逝,初期的勝利迅即消失,局勢變化之大,是他所始料不及的。不斷的失敗,不斷的背叛、逃亡、投降,各種壞消息,幾乎天天、每時每刻都送到他的面前,這同幾年前捷報飛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感到惶惑不已,初期的那種自信,那種豪情,漸漸也黯淡下去……初到湖南時,他考慮過揮軍渡江北上,他遲疑不決,荊州、武昌很快被清重兵駐守,不可逾越;他也曾西招張勇,如石沉大海,得不到響應,王輔臣一度起兵,迅即被擊敗,回歸朝廷;東招耿精忠,南招尚之信,皆不得志,到頭來,仍歸降清朝……這些年來,他奔波於長沙、松滋、常德、湘潭、衡州之間,他所指授的方略,毫無起色的跡象。相反,處處被動挨打,只有招架之功,已無還手之力!他開始徘徊不定,百般計慮,仍無法擺脫目前的困境。他已感度日維艱,陷入極度的痛苦之中。他的確是衰老了,心計已用盡,血也似乎熬干,精疲力竭,一籌莫展。他眼巴巴地看著已得的疆土正在迅速縮小,卻無力恢復;財用耗竭,川、湖賦稅不足供兵餉,儲積用盡,籌措無方,他整天愁容滿面,不時地發出哀傷的嘆息……

  三桂的心腹、黨羽,眼見他悲悲切切,情志不舒,都想安慰他安心以待,明知實際情況很糟,不得不曲意奉承。於是,便相率勸進即皇帝位。這樣,既可取悅於三桂,又可安撫軍民之心,鼓舞士氣。開始,三桂還沒有心思考慮這個問題,但經不住左右將吏的反覆勸進,念及自己已是暮年之人,何不趁此稱帝,也不枉五年的征戰!其實,他心裡很清楚,已到山窮水盡地步,再行稱帝即位,並無多少實際意義,不過是使自己圖個快樂罷了。

  三桂接受了諸將官的勸進,決定即位當皇帝。先佔卜吉日,選定康熙十七年三月一日在衡州繼位。他的部屬匆匆在市郊南獄之麓先築一壇,置辦御用儀仗、鹵簿一應必用之物,來不及建造宮殿朝房,僅構廬舍萬間為朝房,宮殿瓦來不及改成黃色,就用漆塗抹。

  三月一日這天,三桂頭戴翼善冠,身穿大紅衣,騎著馬,出宮至郊外,登壇,行袞冕禮。正行禮間,忽然天陰,下起大雨來,儀仗、鹵薄被雨水打濕,泥污不堪。這場大雨使群臣大為掃興,禮儀也草草而罷。

  三桂即皇帝位,宣布國號大周,從三月改元「昭武」,以衡州為都城,改名為「定天府」。他當了皇帝,置百官,屬下也改易官稱,逐一冊封。首先封他的妻子張氏為「皇后」,封應熊庶子吳世璠為「太孫」。加郭壯圖為「大學士」,仍守雲南,設雲南五軍府、兵馬司,改留守為六曹六部。大封諸將,「首國公,次郡公,亞以侯、伯。」晉陞胡國柱、吳應期、吳國貴、吳世琮、馬寶等為大將軍。封王屏藩為東寧侯,賜上方劍。其餘皆按等次晉爵。關於三桂稱帝大封諸將和設置官吏的情況,史籍記載零散且不系統,迄今我們知之不多。造新曆,制新錢幣,曰「昭武通寶」。還在雲南、貴州、湖南、四川舉行鄉試,選拔舉人,極力給人造成政權穩定的假象。

  我們從以往的歷史現象中看到,舉凡創業之君者,無不在取得相當大的領土,具有強大勢力的時候,登帝位,立國號,以號令天下。換言之,即帝位必與其實力相稱,極少在勢竭力衰之時稱帝的,即使勉強稱帝,亦不過玩玩政治遊戲,是沒有成功的先例的。三桂稱帝可說是個例外,他在兵力極盛時還不敢即皇帝位,只稱「周王」,誰料到了勢衰之際忽然想起當皇帝!三桂此番舉動,令人不解。正如時人及後人所論定:三桂到了窮困之時稱帝,藉以「自娛」,聊作自我安慰。他非但沒得到人們的理解和同情,還招致天下人恥笑!

  人們的這種說法,不無道理。不過,在三桂和他的臣屬看來,還有自己的及政治上的考慮,這就是以即帝位為號召、安定人心。實際情況是,他的羽翼如耿精忠、孫延齡、王輔臣等非死即降,失去那麼多人的支持,有誰承認他的帝位呢!他在起兵時,去明號,自立周王,建元立國,已使亡明士大夫及知識分子階層大失所望,再進而稱帝,更為他們所不齒,就是一般老百姓對此也失去熱情,因為現實狀況使他們看不到希望,從新政權中也沒有獲得什麼利益。隨著吳三桂的日益失敗,陷入困境,他們的生活遭到了比以前更大的損害。所以,三桂無法再號召漢族各個階層的廣泛支持,他們對這個政權簡直報以怨恨。從而使三桂陷入政治上的空前孤立。當時,針對三桂的年號「昭武」,傳出一首民謠:「橫也是二年,豎也是二年。」以「昭」字橫豎都是二筆而編的。還有的人,對「昭武」兩字作這樣的解釋:析「昭」字為「斜日」(即「日」)、「刀口」(即「召」)。日已過午,不可久照;而「斜日」又在「刀口」之側,主凶兆,謂三桂不久必死!「武」字析為「止戈」,即制止干戈亦即停止戰爭之意。由此又斷定,「賊亡無日矣」!以上見《庭聞錄》,卷5,《平吳錄》、《平滇始末》、《聖武記》,卷2,《甲申傳信錄》,卷8,《清史稿·吳三桂傳》,卷474,12847頁。可以肯定,不識字或文化甚淺的百姓是編不出這些話來的,必出自亡明士大夫及儒生之手。可是它們一經傳出,就為百姓接受。人心之向背,已看出端倪。

  三桂稱帝后,絲毫也沒有給他帶來新希望,他本人及其所建政權的處境,同樣沒有得到改善。隨著軍事上的接連慘敗,他的境遇每況愈下,一天天變得險惡起來。他的精神更加頹廢,身體狀況也急劇惡化。他的生命已近盡頭!


高興

感動

同情

搞笑

難過

拍磚

支持

鮮花

評論 (0 個評論)

facelist doodle 塗鴉板

您需要登錄后才可以評論 登錄 | 註冊

關於本站 | 隱私權政策 | 免責條款 | 版權聲明 | 聯絡我們

Copyright © 2001-2013 海外華人中文門戶:倍可親 (http://big5.backchina.com) All Rights Reserved.

程序系統基於 Discuz! X3.1 商業版 優化 Discuz! © 2001-2013 Comsenz Inc.

本站時間採用京港台時間 GMT+8, 2025-10-1 22:43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