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文精選 愛國主義和國家主義

最近看《讀者文摘》，讀到對ABC主持人彼德•傑寧的面對面採訪記。他對什麼是愛國主義和什麼是國家主義的回答給了我新的啟發。

他說，愛國主義者愛自己的國家但承認自己的國家有缺點，並且願意身體力行去改進自己的國家。而國家主義的態度是：「嘿，我的國家是最好的，根本不會犯錯誤。」 當你作為美國人不斷地為你的同胞自願服務時（volunteer），你就能區別出這兩個概念的不同。

那麼，我們這些從專制的中國大陸出來的人們當初在國內所受的教育是愛國主義的教育還是國家主義的教育呢？我的回答是：徹頭徹尾的國家主義教育。

我小時候，滿耳充聞的是「偉大，光榮，正確的中國共產黨萬歲！」滿耳充聞的批判是「對黨對社會主義不滿」。周圍是眾多的右派叔叔阿姨和各種反革命們。我們不僅是在國家主義的氣氛中生活，更確切地說，我們是在法西斯式的黨國主義教育中長大的。

我們沒有政府和國家的正確概念，共產黨就是國家，共產黨就是政府。反共產黨就是反國家，就是死罪。這已不是簡單的概念混亂，這早就成為共產黨想達到的事實。

有人會說，你所說的多是發生在你的少年時代，文化大革命時期，現在早已變了。我說，不但沒有變，而且變本加厲。現在共產黨領導一切和一貫正確的宣傳更為登峰造極，其產品就是「三個代表」。共產黨不但要領導經濟，還要領導教育，更要領導宗教……領導一切。「三個代表」比「偉大，光榮，正確的中國共產黨」的口號更上一層樓，成為理論啦！既然什麼都代表了，它還有什麼缺點錯誤，這麼完美，更不需任何改進。

國家主義者們有了這一理論基礎，就更理直氣壯地說：「嘿，我的國家是最好的，根本不會犯錯誤！」 我曾經不能理解目前剛出來的眾多留學生們的狂熱的愛國情懷。前不久遇到一位出來一年的年僅二十一歲的留學生。他很驕傲，因有耶魯大學學經濟和計算機的雙學位。此外，他還和所有其他在國內的大學生一樣具有一顆愛黨國之心。他說：「共產黨還不偉大，把經濟搞得這麼好。」我說：「你是學經濟的，政府不能干預經濟，雖然現在此點有所改變，但它仍是經濟操作的一條基本實踐。現在共產黨少管了，即給老百姓鬆綁了，勤勞的中國人民就辛勤勞動致富了。這怎麼能說是共產黨的功勞？！」

我一直不能理解我們中國人為什麼就這點出息，什麼好一點就歸功於偉大，光榮，正確的共產黨。為什麼就不覺得這是我們人民自己的功勞？

政府是我們的僕人，是作為主人的我們交稅養著這些僕人。我們自己才是真正的功臣。這不是一個簡單的道理嗎？回想自己的思想改變過程，我開始理解這種愛黨國情懷。自己不是才剛剛擺清自己的地位嗎？不是才剛剛認清共產黨的面目嗎？這是因為我生活在美國這個沒有新聞封鎖的國家多年，是因為我接收了西方自由民主思想，是因為我自覺要擺脫自己幾十年所受的單一的共產黨的教育宣傳，試著用自己的腦子去思想，我才明白了這些在民主社會中本來是非常簡單的道理。

可是，如果我仍然是生活在中國那個新聞封鎖的封閉環境中，仍然受的是那種黨國正確論，代表論，或數不清的各種論的教育和鋪天蓋地的偉大，光榮，正確的宣傳，在全國人民最終只能是一個思想和一個思維的方式下，我怎麼可能有自己的頭腦，又怎麼可能懂得那些甚為簡單的民主道理？當經歷領館被炸，撞機事件，九一一慘案時，有人意識道：「我感到共產黨再煽下去，那些大學生們就會成為青年納粹。」（可別認為當初納粹是貶意詞，它是國家社會主義的譯音）。

我的回答是：「如果我不來美國，我怎敢說我不是其中一員呢？」

(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