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夢」的帝國陰魂

習近平大權在握，一面高歌「中國夢」，一面在全球布局，積極聯俄拉歐，又加緊經營非洲與拉美，以制美或抗美，而較為不妙的是，在亞洲反而惹得四鄰不安，空前緊張。

所謂「中國夢」，號稱「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而中共標榜其基本旋律仍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顯出它的萬變不離其宗，故而難免在被歌頌的同時，也被視為當今一大笑話。不過，中共對許多正經事可以不認真，對它的一黨專政，及建築其上的「中國夢」，倒是認真得不得了，而且其霸權態勢日益顯露，這就令人對其「中國夢」，也要認真一些了。

中國與俄國，終究有所不同

這時，應該注意的是，中國與俄國，終究有所不同。

上個世紀初，沙皇帝國被推翻，而到世紀末，蘇聯帝國也轟然解體。經歷如此變化，儘管普京對蘇聯解體耿耿於懷，而且俄羅斯的「偉大復興」得到民眾相當廣泛的支持，然而，其社會畢竟經歷了一定程度的政治民主化，對帝國復興傾向有相當的警惕、批評與反對。

曾任俄羅斯代總理的蓋達爾在這方面有其代表性。他看到「二○○四年俄羅斯當局試圖在烏克蘭所做的事情」，認為那是「很久之前別的帝國所製造的『錯誤標本』的繼續」，於是研究寫成《帝國的消亡》一書。在書中，蓋達爾指出，「蘇聯是因為一場歷史上前所未見的兄弟相殘、犧牲了數百萬人的內戰的結果才誕生的。絕大多數情況下，帝國復辟不可能由於社會經濟發展長期趨勢所造成的環境而實現。」他這本書，直接針對著俄羅斯的所謂「后帝國綜合症」，如今普京又在烏克蘭興風作浪，重溫此書，又有一番感慨。

中國的清帝國也在上個世紀初被推翻，然而，新的共產帝國，也是得益於一場大規模內戰，再以政治手腕切斷了向民主主義發展的路徑。不過，因為自上一個帝國後期以來國家積弱，且戰亂不斷，民族元氣大傷，「超英趕美」談何容易，不免另闢蹊徑，以意識形態先聲奪人。到「文革」時，似乎出現了某種進入鼎盛期的跡象，毛澤東當時被奉為「全世界人民心中的紅太陽」，但那終究只是體現一種政治狂熱，實力尚難以支撐。甚至就在張狂之際，它在北方帝國壓迫下，不得不轉而聯美聯日以抗俄——儘管號稱「革命外交路線」，其實與後來所謂「韜光養晦」，有異曲同工之妙。

而今，因為放棄計劃經濟實驗而青睞市場經濟，特別是加入了世貿組織，民間能量釋放出來，出現堪稱爆髮式的經濟增長。於是，正所謂「一闊臉就變」，遂故態復萌，似乎無須再「韜光養晦」，反日抗美姿態日漸清晰。

黨天下與家天下的中華共產帝國

一九四九年中共掌權，所謂「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念頭不能說沒有，但突出的是「社會主義」，民族復興似乎自然就在其中。直到改革開放，特別是明確了以市場化為導向，崛起之勢明顯，於是，在胡錦濤當政期間，民族復興的說法漸漸時興起來，而習近平接班之後，則更上層樓，它作為「中國夢」的配套話語流行開來。

微妙的是，「文革」失敗後走向改革開放，對中共而言，視其為「社會主義」中興或復興，方為正理，但那就意味著承認其「社會主義」曾遭遇嚴重失敗，未免難堪，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模糊了「社會主義」，與民眾心態較為吻合。況且，它內涵空間很大，溫和的民族主義可以在其中，「社會主義」以及極端的民族主義，也都可以在其中。

半個多世紀前，帝國復辟固然已不能成為社會經濟發展之必然，卻可以隱身於政治壟斷、權力擴張的現實之中，藉助「社會主義」而悄悄伸展。如今，擺脫了計劃實驗的束縛，經濟市場化有相當進展，而政治壟斷、權力擴張依然如故，帝國復辟又有了希望。中共不放棄其一黨專政，而「紅色」家族壟斷權力與財富之勢愈益強大，黨天下與家天下相得益彰，與市場經濟呼喚的民主與法治尖銳衝突。這樣，無論愛國主義或民族主義在社會發展中有何正當性，其在現實中都難免走向極端，而在「偉大復興」背後，就隱隱約約可以看到新的中華共產帝國的影子。

帝國垂死與後起國家復辟的機會

在全球範圍內，一次大戰後，帝國就已衰落，尤其以歐洲最為突出。列寧認為壟斷資本為資本主義高級階段，本無可厚非，但他在他人研究基礎上，將其視為「帝國主義」，把真正垂死之帝國，與新的資本主義發展階段相聯繫，這樣似乎為「社會主義」贏得了理由，卻為無數謬誤大開方便之門。

帝國垂死，後起的國家卻仍然有機會。德意志帝國與蘇聯帝國，前者在歐洲心臟地帶顯示其狂熱，較為短暫，後者橫跨歐亞，其傳統的亞細亞社會特點未完全消失，則持續時間較長。中國同樣經歷過傳統亞細亞社會，作為新的後起之秀，到本世紀初才把握住發展的機會。更有意思的是，近來敘利亞、伊拉克一帶出現哈里發帝國復興的嘗試，其野心居然也不小。

當然，其中也有尷尬，因為帝國復辟畢竟與以民主自由為特徵的時代及文明趨勢明顯相悖，而中共儘管竭力掩飾其「社會主義」之「中國夢」的帝國陰魂，它敵視民主自由的基本姿態，卻在世人面前表現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