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虎和小角色

周永康落馬的消息一經傳出，媒體圈就炸了鍋。有自吹先見之明說另一隻鞋終於落地的，有歌功頌德讚揚包子比速食麵摺子多經得起泡的，也有深挖虎穴探訪虎子虎孫虎倀下落的，不一而足。財新則迅速拋出了長文，細說周永康發跡秘史和落馬內幕，還指責持「喂料說」者不懂得什麼是新聞調查。

不過財新的長文還是給了我若干啟示。若論級別，前常委作為領導集體的成員，當然算得上是「大老虎」；若論劇情，周永康不過是一個小角色。

毛一代無法處理軍功和行政之間的矛盾，只好採取運動式清洗的方式，強行取得一致性。矛盾表面上被壓制，但是山頭的勢力還在。毛一代死後，二代領導人之間的矛盾處理，依靠的是各自山頭的勢力和盤根錯節的姻親、血親、部屬關係。都是經歷過多次鬥爭的老傢伙，自然深諳黨內的遊戲規則，況且有鄧小平作為強勢平衡人物，以經濟利益為各自山頭作保，這才沒有繼續把戲演成「你死我活」。當二代領導人相繼離世，經濟利益格局基本劃定之後，三、四代領導人便沒有那麼多能夠平衡利益的資源，只能各自發展勢力和部屬，依靠不是那麼穩固的權力分配管理渠道來控制和平衡。也正是這個原因，「隔代指定」和派系鬥爭的各種傳說貫穿了四代執政的始終。三、四代的共同點則在於，它們都無力拉攏擁有顯著既得利益和已經霸佔利益渠道的山頭老大，也無力取得絕對的優勢地位清剿另一派，只能在緊跟身邊的部屬中選拔人才，發展壯大各自的勢力。周永康和徐才厚無疑是被選中的那個，也是被選中者當中最賣力的。

在利益和矛盾交織的地球表面，世界不是薄的，也不是厚的，歸根結底是平的。當三、四代的勢力顯著發展起來之後，山頭們的後代和他們控制的利益格局，不管是權力、地位還是金錢，都顯得不那麼穩固了。趁著他們的影響力還在發揮作用，而三、四代的鬥爭尚未得出結果，他們推出了第五代。對於五代來說，三、四代無疑都是羈絆；但是統統吃下，食量再大也覺得困難，拉一派打一派就成為必然。相較三代的久遠，四代的勢力仍然新鮮熱辣，所以拉的一定是四代，打的一定是三代。於是，三代的幹將周永康、徐才厚就被披上了「虎形」，出演大老虎一角。

武松打虎的故事，演的從來都是武松，而不是老虎。周、徐雖然在平民眼裡位高權重，但是在政治角力中仍然不過是個隨時可以犧牲的小角色。他們的上台，是派系勢力平衡的結果，是派系發展壯大佔山卡位的需要；他們的落馬，也是派系鬥爭失利一方必須付出的代價。

同樣是運動，同樣是演戲，反腐和唱紅打黑有什麼區別，讓媒體人如此興奮？進入新媒體時代之後，人們獲得信息的方式呈多元化、即時化，媒體之間，甚至媒體和普通人之間，在信息獲取方面的差異微乎其微；所以，從不同的角度提供各自獨特的解讀，並以此作為爭奪話語權和吸引關注的籌碼，就成為媒體生存的必須。具體到中國這樣一個媒體和媒體人普遍被閹割的環境，解讀的方式也就成為如何領會領導意圖，如何讓黨和上級滿意，如何讓劇情更加狗血、更加離奇豐富，如何把跪舔的摺子寫得義正辭嚴，讓群眾聽起來熱血沸騰。

話說回來，周永康即使不落馬，也就是動物園或者馬戲團里的老虎，擔負著供人參觀和為人表演的任務。那些對中醫藥深信不疑的媒體人，當務之急應該是在它死後，撿拾幾塊虎骨泡酒，治治自己膝蓋的風濕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