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臣的國度

昏庸的皇帝、權貴身邊總是少不了弄臣的身影。弄臣是他們娛樂消遣的工具，與金錢美色暗通款曲的中介；也有一些弄臣百鍊成精，身居高位，權傾朝野。他們的下場也都相似，最後不是被「大快人心」，就是在史書、演義小說里身敗名裂。

高俅和嚴嵩就是很好的例子。高俅靠踢得一腳好球，被端王也就是後來的宋徽宗抬舉，一直做到太尉、開府儀同三司。作為宋徽宗年間最高級別的武官，他對宋朝軍隊紀律廢弛、軍政不修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嚴嵩則是寫得一手好青詞，靠「一意媚上，竊權罔利」，斗敗了夏言等政敵，成為嘉靖朝的內閣首輔。這兩個人都靠奇技淫巧媚上，本質上都是弄臣；他們也都得到了弄臣普遍的組織結論，被民間視為各自王朝的知名奸臣。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在權力更加集中，生殺予奪具有組織程序正當性的當代，弄臣就不僅僅是個別現象，而是一種生存的狀態了：老領導喜歡打橋牌，就有固定的牌搭子追隨左右；大人物喜歡吃包子，就有人專門給推薦知名的鋪子。新一代的弄臣都非常高端大氣國際化，提起橋牌牌友之類的都是滿臉不屑。當然，主要原因是，他們侍奉的主子，不再是除了權力之外無欲無求的堅定的馬克思主義戰士，而是權錢色三手抓、三手都要硬的大鱷們了。

坊間流傳的正部長級的李副部長不僅自產自銷，而且為上級領導介紹女主播以娛晚年的事，因其無法證實也不能證偽，暫且放在一邊，等央視認罪頻道播出其通姦事實再行討論；新近被逮的芮成鋼老師，在弄臣戰線上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芮成鋼的風格可謂與眾不同。別的弄臣，往往是在看得見的技巧上面下功夫：領導喜歡什麼，領導看上了誰，領導還缺什麼——這樣雖然省得動腦，但是領導也不會把他太當回事，一到關鍵時刻或者丟車保帥、壯士斷腕，或者借頭安民、殺雞儆猴。芮成鋼另闢蹊徑，以國以政為對象，到了幾近寂寞的境界：先是代表亞洲質問奧巴馬，給黨和政府出氣；然後揭露美帝債務纏身入不敷出，派大使駱家輝乘坐經濟艙故作姿態；再後來又替日理萬機的市委書記鳴不平、曬工資……一個人能把侍奉主子當作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來做，這覺悟是相當的高。

中國盛產弄臣。他們為什麼會臣服於這樣一個體系，這個體系為什麼生成了這麼多的奇葩，是一個很值得深思的問題。權力不是來自於民眾的授予，而是來自於體制的分配，這就使身處這個權力體系中的官員，時刻處於上級的絕對支配之下；而權力又是官員們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利益來源，長期的官場化生存使他們除了當官以外一無所長，只能把分配給他權力的主子作為獻媚邀寵的對象，以便繼續在這個體制中生存下去。這個體製造就了這麼一個弄臣的國度，就像我們平時看見的那樣：對待上級，免不了做弄臣脅肩諂笑熘須拍馬；對待手下的弄臣，是正氣凜然兩袖清風，一派莊嚴法相。在體制的不同崗位上，他們除了獻媚邀寵的通例，還有各自的深入研究、花樣翻新。芮成鋼本來是苦心孤詣，眼前是大好的前程，只不過因為跟錯了人、捲入政治鬥爭的漩渦，這才陰溝翻船，實在可惜。若非如此，將來必定還有什麼可觀的成就，我等無此眼福，可為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