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拉與陳二

「王拉」是王懷慶的外號。北洋時期，長期擔任京畿衛戍司令和北京步兵統領的王懷慶，有一個嗜臭如蘭的癖好，喜歡在馬桶上辦公。處理公務的時候，辦公室是不用的，所有公幹，都在廁所里辦。此公坐在帶墊圈的馬桶上，一待，就是幾個小時。下屬排著隊，忍著滋味，等候他的批示。因為這一口好兒，外界管他叫「王拉」，或者馬桶將軍。

北京的步兵統領，是從清朝沿襲下來的官兒。相當於北京的武裝警察頭子，負責北京的治安，前清那陣兒，還可以處理案件，差不多的案件，不經刑部，自己就定讞。後來北京有警察了，但很多事還是步兵統領負責，管得很寬，油水也特大。特別清朝覆滅之後，清室的產業稀里糊塗，好些王公的產業也稀里糊塗，誰做步兵統領，都可以渾水摸魚。所以，王懷慶藉機撈了不少的好處。民國初年，頤和園是由政府收回的。但王懷慶做步兵統領之後，又偷偷把這園子還給了溥儀，園子是還了，裡面的陳列的珍寶可稀里糊塗混進了王家。

王懷慶在北洋軍里，資格很老，但手裡的軍隊一直都不多，到1918年，還不過是個鎮守使。直到1918年徐世昌做了總統，因為他當年徐做東三省總督的時候做過徐的中軍，深得徐的喜愛，於是徐大總統第二年借口五四運動期間，原來的步兵統領李長泰辦事不力，把這個肥差給了王懷慶。王懷慶在徐世昌的默許下，將他的部隊擴充到一個師，有了正式編製，即中央陸軍第十三師，他兼師長。如果再加上步兵統領衙門的兵丁，這位馬桶將軍麾下的部隊，也有好幾萬人了。

但是，那年頭，北京的軍人，都是中看不中吃的點心。整個北洋時期，除了張勳復辟，北京就沒發生過戰事。北京的軍隊再多，也就是送往迎來。城頭變幻大王旗，他們列隊，鼓樂迎接。這種事兒，王懷慶特會做。直皖大戰，皖系戰敗，王懷慶是徐世昌的親信，徐是皖系捧出來的總統，按道理，王懷慶該算皖系的人。然而，直系來了，他也沒走，混得反而更好。所以，當年徐世昌想借王懷慶拉自己的嫡系武裝，從開始就錯了。

王懷慶，王拉將軍會伺候人，也有人會伺候他。王懷慶在北京城裡，有好多宅院，每個宅子，都有一堆的下人，其中，還有從宮裡找來的太監。但最稱意的一個，叫陳二。陳二叫什麼名字，已經無法考證了。大家只知道他叫陳二，王懷慶的下屬，都管他叫陳二爺。此人原是在王懷慶擔任大名鎮守使的時候，給他剃頭修腳的下人，伺候大爺伺候爽了，就一直跟著，每個月拿好幾個兵的餉銀。王懷慶走到哪兒，指揮抬馬桶的是他，跟在左右的，第一個就是他。手上總夾著一個衣包，有風了，王懷慶兩手一伸，一件衣服就由陳二套上了，感覺有點熱了，手一伸，衣服又褪下來了。想要方便，陳二給他撩起衣襟，遞上手紙；出門上轎，陳二給他打帘子，抬馬靴。王懷慶在北京有好些個小公館，裡面金屋藏嬌，每個公館在哪兒，怎樣安置美人兒，別不知道，只有陳二料理一切。主子眨眨眼，他就知道今兒該去哪兒，事先布置打點好。別的人，即使高級軍官，對王懷慶都無所謂，只有這個陳二，是須臾離不開的。

這樣的陳二，下屬們沒有不巴結的。步兵統領衙門和第十三師所有的人員，連參謀長算上，都得拍陳二的馬屁。年節送禮，都得另封一份給陳二，外人要見王懷慶，門包也得給兩份，一份是陳二的。王懷慶管的機關，還請陳二做顧問，每月敬送乾薪一份。有什麼事求王懷慶了，先求陳二，陳二如果點頭，事情成了十之八九。這樣，陳二也就肥了起來，在北京，也有了好幾處的宅院，院子里，也有出自皇宮的上好古董和珍玩。

但是，第二次直奉開戰，直系這邊戰事吃緊。王懷慶這位拉屎出名的將軍和他的第十三師，也被吳小鬼（吳佩孚）逼得上了前線。儘管王大將軍出征聲勢浩大，鑼鼓喧天，旌旗飛揚。但碰到敵人，未免一觸即潰。王懷慶變成了光桿司令，回身一看，北京城再一次換了大王旗，奉系和國民軍當家了。手裡沒兵，沒了說話的本錢，他只好逃到天津，進了外國租界。而他的貼身侍從陳二，卻不見了蹤影。不僅如此，陳二負責經管的王家產業，包括多處小公館，都給陳二變賣了。直到1926年，奉系和國民軍鬧翻，馮玉祥的國民軍退出北京，王懷慶再次被請出來協助奉系維持北京治安，王懷慶才設法找到了陳二，將他關了起來，釘上重銬。

其實，王懷慶對自己的主子，也跟陳二差不多。能伺候，就能背棄。自古伺候人的奴才，大抵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