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的聯想

習近平在毛澤東一百二十年忌辰座談會上，通篇不離傳統說教，對毛還是「報喜不報憂」地護短揚長。說到最後，令人意外的是提到「我們決不當李自成」和引用「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掌故。所以意外，是因為這兩段話，都是有關國家興亡的警句，雖然都來自毛，但鄧、江、胡三朝核心他們寧可說膩味了的「亡黨亡國」也未宣揚過這兩句話。某些傳媒突出地加以報導，使人感到，是不是真的到了出亡國之音的時候？

其實，稍微推敲一下，便知道習近平的引述是很「無厘頭」的。先說「不當李自成」，這話來自一九四四年親共學者郭沫若的幫閑文章《甲申三百年祭》，那是明朝亡國（1644）的三百年，文章寫了明末李自成農民戰爭失敗的教訓。迎闖王、不納糧，攻佔北京后（崇禎帝自縊），搶錢、內訌，最後很快被擊敗。毛稱讚這篇文章，並在重慶新華日報轉載。李自成在北京只不過做了十天的皇帝，一年後就死得不明不白。你中共已坐天下六十多年，哪還有當不當李自成的問題？那個「其興其亡」的話，則更具反諷。那是在抗日戰爭勝利前夕（1945-7）民盟的黃炎培四人訪問延安，黃問毛，怎樣可以跳出一個政權起得快也衰敗得快的「周期率」？有何新路？毛回答得很爽快、很正確：「我們找到了這條新路，就是民主。」

就像《歷史的先聲》所展示的，那時中共的喉舌高唱民主自由，連美國國慶，新華社都要發社論大賀特賀，吸引了多少青年啊。可是，當內戰戰場上取得優勢后，那些漂亮話立即消失。因此，今天習近平也就只能點到輒止了。不過，在故伎重演的同時，還是不自覺地露了馬腳──無論是郭沫若的文章還是黃炎培的「窯洞對」，如何的不合時宜、無的放矢，卻反映了一個在我們看來至關重要的視角，那就是二者都是將中共和歷史上的「農民起義」作對照，換言之，這場已達九十年的中國「革命」的性質，是新民主主義？社會主義？還是農民痞子暴動？在小農社會基礎上的造反打天下？

按照共產黨的規範，農民階級的落後，在於狹隘、自私、愚昧。內戰打贏了，就像朱元璋打贏了，做了大明王朝的皇帝一樣。我們的毛皇帝以至今天的貪官污吏，土豪劣紳，從上到下的攬權自豪者，他們那些令人憤怒、可怕、可笑的作為，不是都與這種「階級劣根性」有關聯嗎？都讓人覺得劉曉波一九八八年在本刊發表的文章《混世魔王毛澤東》中的一段話值得深思：

「否定毛澤東，在最根本的意義上，是否定中國人幾千年來的小農式生存，是一次全民族的脫胎換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