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不給蔣介石面子

蔣介石自從擔任黃埔軍校校長之後，當校長就上了癮。擔任黃埔軍校校長是蔣介石崛起的基礎，北伐靠黃埔軍校的軍官打天下。此後，蔣介石心中一直有個校長情節，他長期兼任多個軍校校長，多達二十多個，包括陸軍、航空、防空、化學兵、機械兵、通訊兵、憲兵等專業，一律由蔣擔任校長，另設教育長主持日常工作。抓軍校，這好理解，看作直接掌握軍權的延伸。此外還兼任中央大學校長、中央政校校長、中央青年幹部學校校長、中央警官學校校長。

1943年，顧孟余兩次拒絕蔣介石的挽留，辭去中央大學校長，蔣介石主動提出兼任校長中央大學校長。教育部長陳立夫感到很意外，勸說無效后堅決擁護蔣介石兼任校長。

蔣介石校長第一次到中央大學，教授們都站著，敬禮，他請教授一個個報自己的名字，大家以為是點名訓話。蔣介石很重視大學飯廳和洗澡間的衛生，有一天，和大學生一起吃飯，戰時生活艱苦，飯菜差，他和學生一樣吃。吃了一碗，再來一碗，還是繼續吃下去。1944年春節，蔣介石邀請中文系三位知名教授吃年夜飯。仨教授很糾結：給不給蔣公這個面子呢？

這牽扯出一個問題，民國文人、大學教授給不給蔣介石面子？讓事實回答。

1933年，《益世報》社論主撰羅隆基受國民政府交通部長曾養甫之邀，到南京見到曾養甫和何浩若、時照沄。曾對羅說，如果填寫志願書加入國民黨，次日可見到蔣介石。曾暗示，如此可以調到南京，委以重任。羅婉言謝絕加入國民黨之邀，沒有同蔣介石見面，就回到天津。我不想當官，更不要黨票，你奈我何？

抗戰爆發后，北大教授周炳琳有多個選擇。蔣介石給他出了一道選擇題。蔣連續來電邀他在國民黨宣傳部長和社會部長中選擇一個職務，周一個也不選，回電謝絕。蔣又給周炳琳出了一道必答題，邀他到侍從室當顧問。這是國民黨內大小官僚，削尖腦袋鑽營不來的一個職位，從此可成為蔣委員長的身邊人，然而，周炳琳以無意政治，願辦教育，準備回西南聯大為詞，加以辭謝。事不過三，後來蔣介石直接任命周炳琳為中央政治學校的教務長。周炳琳不好意思再拒絕，給蔣介石個面子吧，幹了不到一年，回昆明，到西南聯大擔任教授去了。

在國民參政會上，張奚若當著蔣介石的面發言批評國民黨的腐敗和獨裁，令蔣介石感到難堪，打斷他的發言：「歡迎提意見，但別太刻薄！」張奚若一怒之下，拂袖而去。下一次參政會開會，重慶國民政府並沒有忘記他，給他寄來開會路費和通知，張奚若回電：「無政可參，路費退回。」

這些人都不給蔣介石面子，也並非為自己掙面子。他們秉承著不黨不官、人格獨立的原則，並不因為蔣公是國家元首，就肯放棄自己的內心法則。

好在蔣介石有雅量，他們不給自己面子，若無其事，沒有將這些學者、教授流放，也沒有關進監獄。在亂世民國，有的人成了面子，有的人成了裡子。即使身跨政學兩界的名士，卓然獨立，進退有據，可謂民國的風度。

順便提一句，當年考慮給不給蔣介石面子，去赴他的宴請的教授，他們在「文革」的牛棚里回憶起這些如煙往事。這個情節出現在轟動南京大學的話劇《蔣公的面子》中，至於當作野史、信史還是戲劇，自己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