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鄰見聞．變壓器的故事

按語：香港街頭一泡尿，直似火上澆油，令「大陸人」與「香港人」之間擦出的火花燃及網站，使一些網友熱血沸騰，口出烈言。我在香港沒看過大人或小孩在街頭小便，不知道自己見狀會不會大驚小怪，但在溫哥華市多次看到成人在路邊方便時，都沒想起這是拍照的好題材。不過，有一次聽到鄰居說起卑詩水電公司（BC Hydro）一位電工以自生器材替我沖洗欄柵，就覺得那是寫一篇短文的有趣題材了。

西鄰Jeannette看到我在後園裡，就從她家廚房的後窗中伸出頭來和我聊天。她先述夢，說我買新車新房子，還說我要結婚了，居然不知道對象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模樣。等我的血壓白白上升了一下，她就把話題轉到後巷電線桿的變壓器上。

我家和Jeannette家物業交界的延長線上有一根電線桿，上面掛著一個大水桶似的變壓器。那是電力公司剛更換的，舊的那一個是大火柴盒。

「看到他們把舊變壓器拿下來，」 Jeannette說：「我就想起John的事了。」

我也想起John的事，因為上星期在Jeannette家裡聽過一件趣事。

那一天，我在西鄰的廚房裡聊天，聽到Jeannette說，她丈夫Bill發現家裡的電壓有時不穩定，於是打電話給電力公司，建議他們更換後巷的變壓器。老大娘常和老伴爭論，但這一次對他的做法毫無異議，因為Bill退休前當過幾十年電工，而那變壓器也實在太舊了。

那個東西，據Jeannette說，是在四十八年前安裝的。

四十八年！我連自己當年干過什麼都沒有印象，Jeannette卻清清楚楚地憶起安裝變壓器之人當時吃午飯的情景。那時候，她在樓下做家務，突然看到一位暫住她家的親戚飛跑下來，叫她趕快上去。

我喜歡聽Jeannette講故事，因為她會運用敘述、描述、對話，令人恍如親臨現場。我在樓上，坐在她的廚房裡，卻看到她的親戚在樓下指手劃腳，跟她說話。

「Jeannette，」那人說：「快點上去！」

「出什麼事了？」

「有個男人從電線桿上爬下來，走進後園，走進廚房，走向電冰箱，把門拉開……」

當時是夏天，Jeannette家廚房的後門敞開，電冰箱的門沒敞開，她當然知道不速之客拉開的是什麼門，但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那個男人從電冰箱里拿了一瓶啤酒，」 Jeannette的親戚說：「他走到你的餐桌前坐下來……你快上去！他正在喝啤酒！」

我看到Jeannette飛跑上來，她的親戚跟在後面。在廚房的餐桌前，就是在我的座位旁邊，有一個男人從午餐盒裡拿出食物，旁若無人地大嚼，面前那瓶啤酒也不知道喝光了沒有。

「John，」 Jeannette滿面詫異的神色，「是你呀？」

我看到，她的親戚更是目瞪口呆。「John是Bill的朋友，」Jeannette向他介紹：「也是從Moose Jaw來的。」

那位親戚知道了John是Bill的同鄉，但不懂得為什麼從那座沙省小鎮來了溫哥華就要爬電線桿。

「為什麼爬電線桿？」John笑了，「我在安裝變壓器。」

「他也是電工，」 Jeannette笑了，「他跟Bill是同鄉兼同行，在我家裡就像在自己家裡那麼隨便。」

「噢，」她的親戚笑了，「我還以為那是溫哥華的規矩──工人從電線桿上爬下來，就可以走進附近的民宅吃喝！」

「Jeannette，」想起她上星期講過的故事，我也笑了，「一個男人從電線桿上爬下來，走進後園，走進廚房，打開電冰箱，拿一瓶啤酒，走到你的餐桌前，坐下來又吃又喝。這是奇事，現在看不到了。」

「但是，」 Jeannette說：「我看到了另一件奇事。」老大娘告訴我，她看到一個男人從電線桿上爬下來，走近我的後園。她只看見他的臉和肩膀，因為我的柵欄遮住了他的身子；但是，她可以從肩膀的動態判斷他在幹什麼。

Jeannette抬起右手，豎起食指，一邊搖晃一邊說：「那人望過來，看到我的手勢，吃了一驚。」

我也吃了一驚。我的柵欄外有植物，但那是野草，用不著施肥。

曉臨

2008．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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