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看到屬於我的空位,想由人少的另一頭入座,於是假道還沒有人的后一排。在快要走近我的座位後面之時,我看到了一位朋友的背影。
「秋霞,」我叫了一聲,看到何秋霞轉過頭來,就對她說「你好」,接著對坐在她身邊的Andre說「how are you」。跟她聊了幾句,見她問我座位在哪裡,我就指指她丈夫旁邊的空位。
我入座后詢問何秋霞近況,這位琵琶演奏家說還是忙著到處去演出。還好,這個晚上她和演奏吉他的Andre都不用上台,可以來聽庇詩中樂團的音樂會。
那個在加西規模最大的民族樂團每年春秋二季各開一場音樂會,今年的秋季音樂會在新指揮卓汭仕的指揮下演奏了很多來自中國西北地區的音樂。曾在西安音樂學院教琵琶的何秋霞告訴我,有幾首樂曲是她的舊同事創作的。
何秋霞一九八九年移居加拿大,剛抵達溫哥華之時無法以琵琶謀生,不得不去干以前連想也不想的活兒。後來,這位十三歲就上台演出的藝術家沒放棄音樂事業,她奮力創造條件,重返樂壇。在樂壇上,她認識了演奏多種東方和西方民族樂器的Andre,二人結為志同道合的夫婦。
Andre有個中國名字:安聚理。我沒問他是否懂得那三個漢字如何發音,但從交談中知道,他懂得吹笛子這種富於中國風韻的樂器。
對Andre,我僅從CD的簡介中了解到一點情況;但是,對何秋霞,我知道得比較多,因為她曾參加我們以前創立的業餘音樂團體──溫哥華中華民族樂團。她和我們一起排練演出,還幫助我們訓練彈撥樂聲部,大家常在排練后一起到唐人街一家老華僑餐館那裡去吃吃東西聊聊天。後來,我還對何秋霞作出一次正式採訪,寫成三篇稿子,分別傳送給《星島日報》、《明報》和《世界日報》發表。
那已是多年前的文章,但這次看到還是那麼有衝勁的何秋霞,感到那好像是昨天寫的東西,於是輸入電腦,再在雜石園中貼出。
曉臨
2007.10.17
第一篇
中西喜融合 琵琶自出新
──中樂演奏家何秋霞博採西樂精華
熟悉中樂的人聽Asza世界音樂團CD中的器樂小合奏,會聽到一把琵琶的聲音,但也許會對那把琵琶彈出的音調感到陌生,對樂曲的配器也覺得新奇。
看到那個樂團演出,觀眾就會看到一位年輕女子手抱琵琶歡樂地又彈又唱,同其他音樂家的演奏交匯融合,協調和諧。
她,就是何秋霞,一位自幼受中華民族音樂熏陶,現在要使自己的音樂同其他民族的音樂相結合的琵琶演奏家。
何秋霞以前在西安音樂學院擔任琵琶教師,一九八九年移居溫哥華后在北美各地以至歐洲參加過近千次演出,把琵琶和中華民族的音樂帶給西方觀眾,讓他們認識中國的文化傳統。但是,她不僅希望中樂走向世界,而且希望中樂同世界各民族的音樂接觸、交流。
十三歲就在陜西省寶雞歌舞團當專業琵琶演奏員的何秋霞,身上自然有的是中華民族的「音樂細胞」,但在她那裡沒有排異現象,她不會排斥外族的文化。來加拿大后,她和背景不同、風格各異的音樂家合作,不斷接觸各種各種的音樂。她說:「要放棄對新東西的成見,才能去體驗。只有敞開胸懷,才能接受新東西。」
在加拿大作曲家阿馬尼尼為她寫出琵琶與樂隊《風與水》之後,技藝高超的何秋霞說:「阿馬尼尼的音樂很嚴肅,富有高難度技巧,對琵琶的演奏技術來說是一個新的挑戰。」後來,這位琵琶演奏家在管弦樂隊的協奏下成功地公演那首樂曲,而且在捷克錄了音。〔錄音編入CD《春筍》(The Spirit
Emerges...)之中。〕
何秋霞經常應大小樂隊之邀請而參加其演出,但和她合作最多的是絲綢之路中國音樂團、Asza世界音樂團和Ptarmigan民間音樂團,因為她是那三個樂團的中堅分子。
在那三個小而精的樂團之中,民族風格最多樣化的要數Asza。那個樂團里四位音樂家各具不同的民族文化背景,他們演奏六十件各式各樣的樂器,並善於利用變奏手法和特異的節奏,使有民族特色的旋律呈現新面貌。何秋霞以前慣於嚴格地依樂譜演奏,現在已可作即興發揮。
即興發揮要有默契。Asza的演奏家互相交流,互相學習,使大家的文化傳統水乳交融,構成一種色彩豐富、生動感人的藝術風格。何秋霞說,在文化交流中,她的曲目擴大了很多,以前沒聽過的,現在能演奏。
如果有的觀眾不習慣琵琶奏出他們感到陌生的音調,何秋霞就會告訴他們,她剛來加拿大的時候也吃不慣生的蔬菜。「任何新事物都是在學習和掙扎中誕生的,」她說:「正如中西文化的交流,雙方只有在艱難地相互了解相互學習之後,才能達到真正的理解。這最重要的部分是學習和了解對方文化的特性和表達方式,否則交流是沒有基礎的。」
(此稿曾壓縮成六百多字,以千朵為筆名,於1997年5月16日發表於《星島日報》。)
第二篇
奮力返樂壇 異域放光彩
──何秋霞在北美重以演奏琵琶為業
短促清脆的琵琶聲慢起漸快,穿透西洋弦樂的輕柔音響,像春夜江樓傳來鐘鼓和鳴。那是何秋霞在卑詩弦樂團的協奏下彈奏《春江花月夜》。
在溫哥華那場音樂會上看到身著紅衣、手抱琵琶的何秋霞,有些觀眾也許會覺得奇怪:那不是一家餐館的女侍應嗎?她怎麼彈起琵琶來了?
何秋霞確實在餐館託過盤子,但那不是她的本行,她本來就是科班出身的琵琶演奏家。
才十三歲,在陜西省土生土長的何秋霞就進了寶雞歌舞團當專業琵琶演奏員。過了六年,她考入西安音樂學院,在名師栽培和個人奮鬥下成為一位技藝精湛的琵琶演奏家,後來一畢業就在母校任琵琶教師。
一九八九年七月,何秋霞來加拿大參加溫哥華國際民間音樂節,隨後在溫哥華定居。拂響琴弦,她可使觀眾如聞仙樂,但一走下舞台,這位藝術家也要食人間煙火;所以,在人生地不熟的新環境里,她首先要考慮一個問題:生存。
剛移居,她在加拿大無親無故,幸好有一對年老的白人夫婦收留了她。大家語言不通,只好指手劃腳,力圖溝通,她三個月沒說過一句話。三餐一宿有了保障,但她要自力更生,一拿到工卡就去求職。
她在中國的時候,音樂就是她的職業,改行是難以想象的;在溫哥華,她進入過多種不同的行業,這也是她難以想象的。那些工作使她能夠靠自己的努力生存,也使她對加拿大的生活有實際的體驗。不過,音樂是她生命的一部分,她不能沒有音樂,她要爭取各種演奏琵琶的機會,周末不用上班就去演出。
很多人都說音樂是「國際語」,何秋霞精通那種語言,但她知道自己還要掌握英語,才能在加拿大生存。她去上英語課,還去參加不同場合不同朋友的聚會,練習各種生活用語,沒過多久就可以用英語明確地表達思想。但是,在這位演奏家要表達樂思的時候,她就非拿起琵琶運用「國際語」不可了。
工作和演出很難兼顧。以工作為主,就很容易錯過演出的時機;以演出為主,又很容易失去工作;以演出為工作嘛,又怕那樣的工作不穩定。演奏過無數次《十面埋伏》的何秋霞,自然熟悉項羽的故事,她終於效法楚霸王破釜沉舟,毅然辭工,重返樂壇。她覺得,又做工又演出,兩方面都會受影響,現在演出多了,不如把做工的力量加上去,集中精力搞音樂。「做什麼就把什麼做好,」她說:「不然乾脆不做。」
在音樂會上欣賞何秋霞演奏《春江花月夜》的觀眾,看到她靈巧的手指在跳躍翻飛,看到她陶醉的目光在閃耀流動,也許想不到她現在走的音樂之路多麼艱辛。
在中國演出,她什麼都不用管,到時候上台就是了。在對藝術家不限制也不照顧的北美洲,她要自己去找人作曲,自己去找機會演出,自己去談價錢,自己去搞宣傳。從前,她在歌舞團里在音樂學院里有定期的薪金;如今,她沒有演出就沒有收入。可是,對音樂的喜愛使她無所畏懼。她說:「要喜歡音樂才能做演奏家。很難講成不成名,要放棄對名利的追求,內心真的喜歡,才能投入,不然會很快失去動力。」
重返樂壇多年了,她到現在不僅沒失去動力,而且成為促進中西文化交流的一股動力。她的琵琶把中華民族音樂帶到加拿大各地,美國和東歐也留下了她美妙的琴聲。加拿大作曲家馬克.阿馬尼尼為她寫琵琶與樂隊《風與水》,在北美樂壇大放異彩的三個小型樂隊──絲綢之路中國音樂團、Asza世界音樂團和Ptarmigan民間樂團──以她為中堅力量,捷克的馬蒂紐愛樂管弦樂團和本地的溫哥華交響樂團等大型樂團同她合作。
正在指揮卑詩弦樂團為何秋霞協奏的,正是溫哥華交響樂團的駐團指揮萊德.米切爾。只見他指揮棒微微一點,琵琶演奏家左手食指輕觸琴弦,右手食指往外一彈,奏響《春江花月夜》最後一個泛音。樂聲漸漸消逝,只留下何秋霞靜止的美姿。看到她那麼投入,觀眾可以相信,這位演奏家不會失去動力,會繼續沿音樂之路奮進。
(1997年5月22日以筆名曉臨發表於《明報》。)
第三篇
琴弦貫中西 絲路促交流
──琵琶演奏家何秋霞向西方推廣中樂
何秋霞在加拿大一個小鎮舉行的音樂會結束后,一位觀眾對她說:「原來中國的音樂和我想象的不一樣!」
「你想象的──」
「大鑼大鼓,敲個不停。」
來加拿大之前在西安音樂學院教琵琶的何秋霞知道,中國的民族音樂豐富多彩,不但有音色各異、節奏複雜、氣勢逼人的打擊樂,而且有風格不同的各地民歌,還有吹打彈拉四類樂器互相結合而變化無窮的各種器樂演奏形式。她也知道,北美洲很多人根本沒接觸過中國音樂,因此產生扭曲的想象。這位自幼與中樂結下不解之緣的演奏家,決心用她的琵琶改變那樣的想象。
琵琶,當今的西方人還對它感到陌生,但這件樂器其實是古代絲綢之路中西文化交流的產物。它的遠祖曲項琵琶來自西域,經過長期演變,成為中國化的一種民族樂器。十三歲就在陜西省寶雞歌舞團擔任琵琶演奏員的何秋霞,要走現代的絲綢之路,把琵琶和中華民族音樂帶到西方觀眾之中,讓西方世界理解中樂,促進中西文化交流。
一九八九年移居加拿大之後,何秋霞曾為求生計而改行,但仍然利用工余時間應邀在各種場合中演奏琵琶。後來,她決定背水一戰,辭去工職,再次當專業演奏家。在北美以演奏為職業,她就真的像作戰一樣,要捕捉演出的時機,要及時做好演出前的一切準備工作,還要天南地北奔赴演出場所。
她在北美以至東歐各地演出,在各種場合中演出,用各種適當的形式向不同的觀眾介紹中國音樂。有的觀眾在聽過她的演奏之後表示,他們第一次認識中國音樂的力量,第一次體驗到中國音樂不可抵擋的感染力。有的觀眾對她說,中國音樂和西洋音樂一樣有魅力。
何秋霞不僅以她的曲目吸引觀眾,而且以她精湛的技藝和獨特的風格觸動觀眾的心弦。她說:「觀眾不光來聽演奏,而且來認識演奏家的個性。人格會在音樂中表現出來。」
來加拿大后,這位演奏家參加了近千次演出,但向西方介紹中樂的工作需要更多的人參與,因此,她創立了絲綢之路中國音樂團,同二胡演奏家袁艷芬、笛子演奏家潘建明和中阮演奏家於志敏一起把才華貢獻給中西文化交流。
談到中西文化交流,何秋霞說:「雙方只有在艱難地相互了解相互學習之後,才能達到真正的理解。這最重要的部分是學習和了解對方文化的特性和表達方式,否則交流是沒有基礎的。」
住在溫哥華的何秋霞,不但儘力在西方樂壇上推廣中樂,而且努力學習世界各民族的音樂,以豐富自己的藝術表現力。她和一些來自不同地區不同文化背景的音樂家一起組成Asza世界音樂團和Ptarmigan民間音樂團,使她的琵琶彈出新音調,也使中國曲調展現新面貌。
她在中西文化交流方面作出的努力,已引起西方音樂界的重視。北美洲許多重大的藝術節請她去演出,一些大型管弦樂團請她擔任獨奏聲部,一些名指揮找她合作,加拿大廣播公司的電台為她錄製音樂節目,加拿大的唱片公司為她出CD,加拿大的作曲家為她創作。看來,為中西文化交流而在絲綢之路上跋涉的何秋霞,將會遇到越來越多的同道。
(1997年5月9日以本名發表於《世界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