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轉載:杜月笙的1931----(2)

作者:五湖煙景  於 2012-3-9 23:04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文史雜談

從黃公館到杜公館
  
   黃公館是黃金榮的公館,在上海麥高包祿路鈞培里(今龍門路),杜公館在華格臬路216號。杜公館的這棟豪宅,其地皮是黃金榮贈送的,地面上起了兩座公館,西邊的一座送給了杜月笙,東西一座212號送給了張嘯林。


   從黃公館到杜公館,坐汽車不到二十分鐘。但杜月笙從黃公館走到杜公館,卻足足走了十多年。從黃公館到杜公館的這條路,就是杜月笙演繹舊上海傳奇的大舞台。


   1907年8月的一天,經過陳世昌的介紹,由陳世昌的同輩兄弟,綽號「飯桶阿三」的黃振乙接引,杜月笙到了當時叱吒上海灘的黃金榮門下當跟班。黃金榮(1868—1951)是當時法租界的華探督察長,而且其勢力不但遍布全上海,還達到了江蘇、浙江的許多地方,在當時是有名的「大亨」。黃金榮因為破了幾樁轟動一時的大案,深為法租界當局看重,職務一升再升,他擔任法租界捕房華探督察長長達二十多年,直到他六十歲大壽之後,才退下來做顧問。借著自己在租界的聲勢,他經營了戲院、浴室等各種財源流暢的生意。當時,法租界內的遊藝嘗戲院,如大世界、共舞台、黃金大戲院等,幾乎全是他開設的。


   杜月笙初進黃公館,就如同林黛玉進了榮國府一般,每走一步都踏著小心。他最初只能混在傭人中間,幹些雜務,住在與灶披間相聯的小房間里,進出都得走後門。生活雖然安定些,用不著每天為找吃的發愁,但他也不可能每天睡懶覺了。他既然下了從黃公館出頭的決心,這些暫時的拘束倒也能忍受。他收斂起原來的種種浪蕩習慣,處處謹慎,事事巴結,尤其費盡心機,揣摩黃金榮及其周圍重要角色的性格脾氣,生活習慣和個人嗜好,然後投其所好,交結各色人等,用杜月笙自己的話來說,是「眼觀四方,耳聽八面」。很快,他就贏得了黃公館上上下下的好感,人間人誇,都說他「蠻靈格」(上海方言,即很靈活,很不錯之意)。因此,黃金榮也間或叫上杜月笙跟他到聚寶茶樓去。


   東新橋附近的「聚寶」茶樓,是黃金榮開辦的。黃金榮是個跨黑白兩道的人物,正式身份是法租界的督察長,但實際上他還是上海灘上最大的黑社會頭子之一。他自稱是青幫「在幫」的老頭子,但實際上他只是個「空子」(青幫行話,幫外人員),根本沒有正式參加青幫組織,因為他沒有「老頭子」。當時上海灘的大字輩人物本就不多,黃金榮居然宣稱自己是「天」字輩,意思是比大字輩還高一頭,在上海灘借著青幫的行頭和名號自成一派,將青幫的規矩根本不放在眼裡,可見其熏天氣焰。不過很長一段時間,青幫人物對這個冒充青幫大佬的人物奈何不得,不得不和他敷衍往來,因為他有法租界的法國人撐腰,實力雄厚,而且手下已經網羅了一大幫門徒,已經形成尾大不掉之勢。二十年代中後期。黃金榮的勢力開始衰落,青幫一些堅持「家規」的人就不斷給黃金榮難堪,比如寫恐嚇信等等。最後,黃金榮眼看自己大樹將傾,不得已送了兩萬大洋給當時寓居上海的大字輩老前輩張仁奎,拜張仁奎為老頭子,算是解決了自己尷尬的身份問題。


   青幫和洪幫這些江湖幫派規矩很多,但這些規矩中除了師徒規矩是重頭戲以外,解決門戶衝突和兄弟紛爭是一個不小的節目,後者就是所謂的「吃講茶」。「吃講茶」也叫「斬人頭」,早在19世紀60-70年代,「吃講茶」之風便已在上海黑道之中盛行,以後延續數十年,形式多樣。一般形式是發生爭執的雙方事先約定在某樓備下香茗或豐盛宴席,請雙方公認的、具有實力並頗享信譽的人物居中調停,但也有不請中間人的。如果雙方一番唇槍舌劍后達成妥協,言歸於好后,便當場請調停人將紅、綠兩種茶混在碗中,雙方各持茶碗一飲而盡,然後碰杯喝酒,以示了結。「吃講茶」的花費一般是對半開或由理虧的一方拿出。如談判不成,則「吃講茶」失敗,調停者退出,雙方以刀光劍影論是非,甚至有性子急的當場在茶樓便舉刀操斧,翻桌碎碗,拼個你死我活。戰敗的讓出地盤或財產,並賠償茶樓損壞的物品;有的則約定時間、地點、人數決一雌雄。結局當然是江湖老套: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雙方無論死傷多少,決不告官,如告官則會立即被整個黑社會視為不「吃硬」的敗類。晚清時,儘管各茶館均懸牌大書「奉憲嚴禁講茶」,但如真有流氓幫會前來「吃講茶」,則只能默認,甚至提供方便。久而久之,十六鋪有不少茶肆就成為約定俗成的「吃講茶」地點。黃金榮開辦的「聚寶茶樓」,則恐怕是「奉憲專辦講茶」的地方,不過這「憲」是來自黃金榮這個「天字輩」的督察長罷了。黃金榮每天上午都要到聚寶茶樓「喝茶」,這時候一些混跡街頭的「包打聽」就會熱乎乎湊上來,告訴他最近探得些什麼消息,也有來求「黃老闆」出面排憂解難的,這就得花銀子了。當然,黃金榮來這裡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收保護費。


   杜月笙口齒雖不大伶俐,但察言觀色非常老道,加上身手敏捷,動作利落,給黃金榮提皮包久了,漸漸地深得黃金榮的賞識,開始接近黃金榮的權力圈子的核心了。


   杜月笙不僅得到黃金榮的看重,更得到黃公館的半邊天,黃金榮老婆桂生姐的青眼。老上海都知道,黃公館雖然姓黃,但真正的主人是桂生姐。桂生姐叫林桂生,上海灘有名的「白相人嫂嫂」,她是黃金榮從別人手裡搶來的「壓寨夫人」。有一回,黃金榮單槍匹馬,跑到蘇州府衙門一位捕快朋友家中辦交涉。那位捕快是個溫吞水,遇事畏首畏尾,極無出息。相形之下,桂生姐看中了黃金榮,因為林桂生本人雖長得矮小,卻精明強幹,敢作敢為,是所謂「拳頭上立得起人,胳臂上跑得起馬」的人物,她相中黃金榮,就跟了黃金榮跑到上海,那時候黃金榮還在捕快的位子上往上爬哩。據說,黃金榮後來爬得這麼快,這其中桂生姐出謀劃策與力甚巨,所以黃金榮對桂生姐一般都是言聽計從的。


   有一次,桂生姐得了一場大病,黃公館內信迷信,老闆娘病了,便要選派年青力壯的小夥子守護,因為他們頭上有三把火,陽氣足,可以鎮邪驅妖。守護病人是樁苦差事,日夜不能離身,沒人願干。杜月笙倒當仁不讓,擔起了這個擔子,並竭盡全力把它干好。旁人陪伴老闆娘,只是守在身邊不離開。杜月笙卻不然,他不但牢牢地守著,而且全神貫注,耳到、眼到、手到、腳到、心到。只要老闆娘有什麼需要,口一張他就跑去替她辦好,為此真正做到了「衣不解帶,食不甘味」。久而久之,桂生姐對杜月笙刮目相看,既看重他手腳伶俐,又感於他的一片忠心,決心好生拉他一把。病癒之後,她常在家人和朋友面前誇杜月笙是個有福氣的人,說他額骨高,運氣好。


   如果光是靠伺候人來收買人心,那麼杜月笙終其一生恐怕也不過是個大管家式的人物,不會有什麼自立山頭的機會了。然而,杜月笙的手腕和魄力不久就顯露出來了,讓黃公館的人對他的能力暗自佩服。


   黃金榮當時的收入,大筆的來源來自販賣煙土和搶土,他手下養著一幫子這樣的人。但黑吃黑吃得多了,就是大名鼎鼎如黃金榮,也有被人「黑」掉的時候。有一次,已是夜深更靜之時,黃公館里闖進一個氣急敗壞的人。他一進大廳,就大聲嚷叫,說是已從一宗貨色里弄到一隻大麻袋,交給一個姓劉的僱人拖到黃公館來。哪知道斷後的人都到達了,那運貨的卻還不曾到。他估計是路上出了岔子,請桂生姐趕快派人去查。桂生姐一聽臉色大變。因為黃金榮正好外出有事,而黃公館的幾個平時負責動刀槍的都隨之而去,而涉及煙土的事情,向來是刀口舔血的事情,一般的小夥計沒有這麼硬的肩胛骨去承擔。一時間,大家面面相覷,不知計從何出。這時候杜月笙不聲不響走出來對桂生姐說:「老闆娘,我去跑一趟吧!」桂生姐頗為意外地瞪了他一眼,深深點了點頭。於是杜月笙神情專註地問清了運送麻袋所走的路線,便向桂生姐借了一支手槍,褲腿邊又插了一把匕首,頭也不回,沖入夜色之中。


   弄堂口有熟人拉的黃包車,杜月笙跑過去跳上一部,地方也不說,開口便叫車夫快跑。黃包車在街上飛跑,杜月笙坐在車上動腦筋盤算:既然這人敢於黑吃黑,那麼不是來頭大得可以和黃老闆叫板,就是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想著自己不起眼可以鑽個空子,如果是後者,那這人決不會飛蛾撲火呆在法租界,因為這是黃金榮的地盤。但是,現在他也不敢在黃浦灘上滿街亂跑,因為帶一麻袋煙土,一來太扎眼,二來跑也跑不動,此人必定正在慌忙找藏身之處,不可能跑遠。此外,上海縣城一到夜晚便四門緊閉,偷煙土的人進不去,法租界他又不敢來,那麼,這個賊肯走已經趕往英租界了。於是杜月笙便立即吩咐黃包車夫:「快點,往洋徑浜跑!」洋徑濱是法租界和英租界的接界處的一道小河溝,濱南是英國地界,洪北是法國地界。一路上杜月笙睜大眼睛,從暗黑中搜尋可疑的人影。猛地,他發現前邊有一部黃包車,正緩緩向一條衚衕拉去。他估計這車裡拉的就是那個偷煙土的人。因為一麻袋煙土有一百多斤,再加上那個偷煙土的人,拉車的人力氣再大也跑不快。他捏緊了槍,悄悄地叫拉車的加快速度,搶到他們前頭去。他們的車剛剛超過那輛黃包車,杜月笙就一縱而下,將槍口指著那人,平靜地說:「弟兄,你失了風!快下來吧!」那個偷煙土的人,嚇得魂飛天外,想跑吧,面前是只沉甸甸的大麻袋。更何況,拉他的那個車夫已嚇呆了,腳步雖已停止,車杠卻仍牢牢抓在手裡,於是那個人一團癱軟,急切間無法下跳,呆在車上竟傻了眼。杜月笙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因為他已經明白,此人手中無槍。否則,他會摟頭放槍,不會傻瞪著眼了。於是,他把那人放到一邊,去勸那個車夫:「朋友,沒你的事,現在請你幫個忙,把車拉到黃公館去,我賞你大洋。」那車夫一聽是黃老闆的人,加上有銀洋賞賜,怎敢不聽,於是,掉轉車頭就往黃公館拉。那個偷煙土的人卻慌了神,連忙哀求杜月笙,請他高抬貴手,把他放走,留他一條生路。「你是說你只要命,不要財?」杜月笙問道。「是的是的,務請你老高抬貴手,饒我一命,我家中還有七十歲的老母……」那人趕緊答道。「那就不用我幫忙了,橫財雖然發不成了,性命還是保得住的。桂生姐當然會罵你一頓,罵過之後,你從此離開黃浦灘,她就不會為難你了。」那人無法,只得同杜月笙進了黃公館。聽到杜月笙將那位膽大包天的偷土賊人贓俱獲地抓回的消息,桂生姐三步並作兩步,跑下樓來,去迎接這位大功臣。杜月笙卻裝出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什麼也不說,只輕描淡寫地報告說:「托你老的福,東西追回來了,人在客廳里,聽候老闆娘的發落。」


   經此一役,杜月笙在黃公館的地位急遽飛騰,迅速竄升到黃金榮的心腹地位了,尤其是,桂生姐對這位文質彬彬而不居功自傲的年輕手下引為知己,倚重他到了「不可一日無此君」的地步。桂生姐連背著黃金榮在外面用私房錢放印子錢(高利貸)也由杜月笙經手。杜月笙越加謹慎,對桂生姐交代的事情,事無巨細,一定親自打點,讓桂生姐事事放心,處處暢意。


   杜月笙原來在水果行里被開銷了差使,一是因為不務正業,二則也是常常動人家錢財。現在他有機會接觸到私家錢了,卻絕對不敢動半點花花心思了,此一時彼一時。


   黃公館里當差的人,除了那些正經的傭人外,一幫子跟班門徒都沒有工錢可拿,除了逢年過節或是老闆喜事臨門有紅包打賞,沒有別的正經進項,但他們還是想方設法鑽進黃公館,所為何來?原來,這些人到黃公館來並不是指望著黃老闆開工錢。「黃公館」這三個字本身就有極高的含金量,是一塊金字招牌,來黃公館求黃金榮的人,少不得交納一筆引見費,這筆錢是由黃公館上下各等辦事人員分享的,如果是擁有生殺大權的管家級別的人物,單是下面每月的例規孝敬銀子,就不是一個小數目。如果有些人事情特別棘手重要緊迫,那還得額外付出一筆給說得上話的人,希圖能在黃老闆耳邊吹吹風。


   杜月笙已經可以在黃金榮面前說得上話了。但他說話不多,而且決不為自己說話。他為別人說話,也決不受人家錢財。他後來發跡之後,對自己的心腹說,別人送錢求你辦事,都是事有緊急,表面上笑眉順眼,千恩萬謝,又有幾個看著你把錢收進去不在肚子里罵你祖宗八代的?相反,為人家解了燃眉之急,分文不取,人家一定從心眼裡對你感恩戴德,這人心可是多少黃金白銀都買不來的。只要有了人心,還怕沒有錢?


   可是,日久才能見人心,杜月笙為了人心不願收受人家的例規錢,他現在又不能再去賣水果,所以進來黃公館的杜月笙表面上風光得很,其實照舊囊空如洗,日子過得比原來混跡十六鋪好不了多少。一身青布褲褂每天穿每天洗,在黃府上下的林羅綢緞中特別扎眼。這些看在桂生姐的眼裡,不免納悶。


   終於桂生姐明白了杜月笙的苦衷,對他更加賞識了。於是和黃金榮商量,放杜月笙出去,將杜由跟班提升為鴉片提運,並負責法租界的三大賭場之一—公興俱樂部。所謂負責賭場,並不是要杜月笙直接去經營——賭場的經營自有其人。杜月笙的稱號是「抱台腳的」,也就是為賭場當保鏢,保證賭場有一個「良好外部環境」。為此賭場經營者每月得給杜月笙一筆幾十元的「長生俸祿」。 「俱樂部」賭場每場輸贏萬元以上,採取見十抽一法抽頭,抽頭的大部當然歸入黃金榮的腰包,杜月笙是碰不到的。


   杜月笙在這個賭場里大顯神通,充分展示了他的運作手腕和靈巧心思,將這個賭場辦得十分紅火,很快成為法租界最大的賭場了。其實,如果不是經營賭場的話,杜月笙這些運作手段真的可以說是出自企業家的天才。


   當時上海的租界頗有特色。法租界和公共租界都是藏污納垢之所的,但這兩個租界外國主子卻要遮羞一下,公開反對煙賭毒等黑社會營生在租界落地生根,但實際上,對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最妙的是,他們兩家睜的眼閉的眼還不一樣:法租界公開「禁煙」,英租界公開「禁賭」,所以兩個租界的黑社會「經營範圍」和「側重點」就大有不同,法租界賭場生意興隆,而英租界煙館林立,法租界的幫會「搶土」,英租界的幫會「護土」。不過這是1920年以前的事了,這一年大英帝國的紳士們出於國際壓力,終於不敢再老著麵皮當毒販子,英帝國加入了國際禁煙組織,英租界也開始禁煙了,於是法租界的幫會就向英租界的燕子館敞開了懷抱,也開始護土了。


   現在先來看杜月笙做賭場時的精明手段。當時的賭場都被兩個同樣的問題困擾,就是「剝豬玀」和「抓大閘蟹」。所謂「剝豬玀」,是幫會切口,意指搶劫單身過路行客。當時賭場一般都是晚上花燈初上時開始漸入佳境,到月朗星稀的時節才收攤打烊,有的甚至通宵達旦、夜以繼日,有些精力不濟的賭客,贏得錢也不顧「月黑雁飛高」就急忙忙往回趕,結果在賭場附近就被一些專門伺候著的癟三逮個正著,剝了「豬玀」。這樣的事情,賭客最怕,賭場也怕,因為長此以往賭客不敢臨門了。所謂「抓大閘蟹」,就是租界巡捕來抓賭。法租界的巡捕房當然已經被俱樂部收買了,不會來「封門」,但隔段時間為了敷衍輿論(尤其是有人舉報上門的時候)還得往俱樂部「串門」,收拾幾個賭客,將他們用繩子連成一串遊街,其狀有如菜市場里賣大閘蟹,這樣一來,一些好面子的賭客寧願在黑館子里晃蕩,也不敢來俱樂部冒險。對這兩個問題,多年來賭場都拿不出好點子對付,但杜月笙一上任就解決了。


   對於「剝豬玀」的,他憑藉黃金榮及青幫勢力,一一找到那些專干「剝豬玀」營生的頭目,吃了幾趟講茶,商定由公興俱樂部每月從盈利之中抽出一成,交給他們分潤,條件是這些人再也不到公興附近「剝豬玀」,至於到別的地方剝,由得他們,杜某人不擋人財路。


  對於「抓大閘蟹」的,杜月笙也有辦法,他和法租界巡捕房(還不就是黃金榮黃老闆的手下?)談妥了,巡捕房「只抓前和,不抓夜局」。賭場行話,日場稱為「前和」,夜場謂之「夜局」。大賭客多數參加「夜局」,所以保證「夜局」的安全也就保住了主要客戶。而且,巡捕白天「掃場」,威風八面,官樣文章做的十足,何樂而不為?況且,杜月笙對巡捕房的工作十分「配合」,專門安排若干流氓癟三兄弟在「前和」場內等著巡捕來抓,以免巡捕「誤抓」了正經賭客,因此。日場的賭客也大可放十二個寬心來盡興。對於那些被抓的弟兄,抓了當然不會「白抓」,他們在捕房裡可以很舒心地呆幾天,然後不聲不響地放出來,向杜月笙那裡領份子錢。


   如此一來,巡捕房,賭客和俱樂部,皆大歡喜,各取所需,賭場生意日漸興隆,盈利直線上升。黃金榮笑得一張麻臉開了花。

 

  「煙賭不分家」,就如同「煙酒不分家」一樣,因為著兩個行當利潤都極為豐厚,抓了一行就止不住插手另一行。黃金榮本來是暗地裡干著搶土勾當的,杜月笙嶄露頭角之後,幫著黃老闆把這個搶土的生意做的風風火火,蒸蒸日上。   
   上海灘進口鴉片的生意掌握在外國的四大洋行如老沙遜洋行、新沙遜洋行、新康洋行和台惟洋行手裡,而批發和零售鴉片的大宗生意則掌管在廣東的「潮州幫」手裡。「潮州幫」煙土商利用租界大搞鴉片走私之事,雖然保密嚴格,但畢竟紙包不住火,上海灘頭那些地痞流氓,便採用各種手段,巧取豪奪,從老虎口中搶食。於是,在上海灘頭就天天發生「黑吃黑」、「搶土」、「窩裡反」的神秘恐怖案件,令上海人聞之色變。搶煙土,無須打家劫舍,而是去鑽煙土鉅賈的空子,瞅空挖它幾宗貨物。鴉片煙由遠洋輪從海外運來,為避開從吳淞口至英法租界碼頭一帶的重重關卡,必須先將違禁的鴉片卸下。這些做煙土生意的精明非常,他們要等到每夜黃浦江漲潮的時候,才一聲令下,將一隻裝滿煙土的麻袋往水裡手。這時,只見岸上船上,手電筒光一閃一閃的,互相傳遞約定的信號。這些裝著煙土的麻袋都浮在水面上,體積大,目標顯著,被漲潮的江水一隻只推送到岸邊。這時,等候在岸邊或潛伏在舢板中的打撈高手,利用竹竿撓鉤,一隻只鉤上岸去。一隻麻袋鉤到手,即等於有巨萬銀洋進了腰包。這種到黃浦江里鉤煙土的「生意人」叫「水老蟲」,水老蟲的老大姓高。還有陸路上剪徑,「霸王硬上弓」搶土的。上海灘江面寬闊,地區遼遠,英法租界和華界,地面相錯,互不相管,各有各的勢力範圍。那些煙土商明明知道被人劫走了煙土,但也不敢高呼求救,報官報警,只有打落牙齒往肚裡咽。


   當年上海灘上最厲害的搶土人物,前後共有16個,他們各以8人為一組,擁有無數徒子徒孫。這16個人,因為出現在搶土隊伍的時間有先後,被人稱為「大八股黨」和「小八股黨」,大八股黨的首領是英租界的沈杏山、季雲卿、楊再田等人,這「小八股黨」的總頭領即是杜月笙,據說他先是參加大八股黨,到後來,威鎮上海灘的「大八股黨」也成了杜月笙的臣屬。大八股黨入道很早,因此不幾年就過上了「體面」生活,手面豪闊,揮金如土。也正因為大八股黨已經成了「求田問舍」的田舍郎,對每天腦袋拴在褲腰帶上打打殺殺的生活不太上心了,開始選擇一種穩妥可靠、不冒風險的斂財方法。他們紛紛或明或暗,急先恐后地投效上海的緝私機構:水警營和緝私營,以及英租界的巡捕房。他們採取孫猴子鑽進鐵扇公主肚中的辦法,倚仗手中有的是金銀錢鈔,上下買通,很快就鑽進了這些緝私機構的核心部門,佔據了高級職位,甚至還有的擔任了這兩個「肥」營的營長之職,徹底地控制了這兩個緝私機構。當「大八股黨」把水陸兩途,以及英租界的查緝煙土之大權抓到手之後,不但自己私販鴉片,並且化暗為明,公然出面向煙土鉅賈大量收取所謂的保護費。而潮州煙土幫的闊佬們也無不歡天喜地,自願奉獻。因為從此以後,有緝私部門的槍杆子保護,他們的買賣就合法化了。「大八股黨」和煙土商們不把法租界的黃老闆放在眼裡。首先是因為法租界總共只佔地一千多畝,地小,人少,力量有限;其次是鴉片商和煙土行多半都開設在英租界,而法租界很少有煙土棧。他們認為即算有些法租界的朋友來搶幾麻袋煙土,發一筆小財,和他們成千論百,大來大往比起來,無異是癬疥小疾,微不足道,只要通黃金榮打個招呼,就不會有事了。沈杏山在英租界也是跺跺腳顫三顫的人物,因此心想,黃金榮不會不買他的帳。可他小看了黃金榮的胃口。


   1918年左右,黃金榮開始讓杜月笙代表他處理鴉片業務,第一年在香港,第二年在法租界公館馬路上的一個大鴉片行擔任經理。隨著杜月笙對鴉片走私涉入越來越深,他控制鴉片走私的慾望越來越強烈,不肯再甘居大八股黨後頭揀零食了。在黃金榮的支持下,杜宣稱他的手下有權控制法租界的鴉片貿易,並且煽動法租界的鴉片零售商對大八股黨「造反」,因此杜月笙的小八股黨和大八股黨火併得很厲害。19年1月17日,萬國禁煙會議在上海舉行。杜月笙看出,萬國禁煙會議在上海舉行后,英租界礙於國際觀瞻,必將宣布禁煙,「潮州幫」煙土商所開設的大土行,既然在英租界無法存身,必然會改遷他處,上海灘只有法租界敢繼續收容這些煙館。因為法國人只要錢,對於煙土走私,歷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潮州幫」的大土行統統搬入法租界,將會給法國人帶來無盡的金銀,此等好事,法國佬有何不為呢?黃金榮也心動,想把英租界的煙土生意完全攬到法租界來,就可以坐地分贓了。於是,黃金榮、杜月笙等法租界的勢力和沈杏山等英租界的勢力約好「吃講茶」,解決地盤問題。在倚虹樓最好的雅座里,黃金榮請沈杏山赴宴。


   據說,這次講茶喝出火來,雙方差點當場火併。說是黃金榮出了電梯,劈面見了沈杏山,甩手就是一耳光,打得沈杏山眼冒金星,回過神來就要動手,被他的手下死命保住,他手下連聲說「有話好說有話好說」,說黃老闆您請先回,我隨後來登門拜訪。這位手下果然第二天登門拜訪,和黃達成協議,並且將一輛嶄新的汽車連同司機一起送給黃金榮。


   沈杏山鬥不過黃金榮,而且手下也不願為他賣命,所以在1923年左右,將法租界的護土生意拱手讓與黃金榮。為了怕黃金榮斬盡殺絕,有段時間還離開上海灘,不敢露面。不久,黃金榮,杜月笙和金廷蓀等人合股成立了三鑫公司,這個公司對外宣稱是開發房地產,實際上是包攬煙土販賣生意的煙土壟斷公司。公司的幕後老闆當然是黃金榮,但黃因為公職在身,當然不便公開出面,所以實際拿主意的是杜月笙,經理是金廷蓀。金廷蓀是浙江寧波人,精明強幹,極會理財。他進黃公館的門要比杜月笙早,很受黃金榮的器重,他與杜月笙,都是黃金榮身邊的心腹大將。杜月笙是武腳色,金廷蓀則始終是個文角色。他心思機敏,算盤子打得既精且狠,是黃公館唯一的理財家。後來,張嘯林加盟三鑫公司,使得三鑫如虎添翼,很快壟斷了整個租界的煙土販賣。


   上海灘有所謂幫會勢力的三巨頭之說,就是說的黃金榮、杜月笙和張嘯林三人。這三人各自都有自己的一幫門徒死黨,但三人又互相稱兄道弟,表面上看好得穿一條褲子,所以上海灘的鐵三角就是這三個人鼎起來的。


   張嘯林是杭州人,在杭州名氣相當響亮。他其實開始的時候還是個讀書人,肚子里也有幾點文墨,不像黃、杜出道的時候斗大字不識。年輕時入過浙江武備學堂,後來退學。他當過綢緞織造工,不過經常糾眾滋事,尋釁打架,各機房的老闆拿著他頭痛,暗中串通,誰也不招他做工。張嘯林斷了生計,便帶了幾個小流氓,專門以詐賭騙錢、刨別人的腰包為生。辛亥革命以前,張嘯林在茶館里為爭座位,跟旗人大打出手,幾乎釀成命案。他怕官府捉拿,逃出杭州,躲在一個當巡官的朋友家裡。辛亥革命后,他打旗人的案子不了了之,於是又堂而皇之地回到杭州,繼續獨霸一方。他早先到過上海,託人引路,與黃金榮見過一面,沒與他交往。


   但二十年代初期,張嘯林重返滬上,打算來大幹一場。因為他看準了一著棋。當時浙江軍閥盧永祥由淞滬鎮守使上任浙江督軍,盧系大將軍何豐林繼任淞滬鎮守使,劉春圃任淤滬警察廳主任秘書,俞葉封調任緝私營統領,這些人都與張嘯林有很深關係,而浙江省省長朝陽是他浙江武備學堂的鐵黨。這些人在台上,無異於是給他指明了一條路:趕緊到上海去插手鴉片走私,好好撈他一把。當然,他也懂得「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的道理,而且他赤手空拳,一無所有。他自忖自己絕對不能在上海灘另開碼頭,唯有爭取黃老闆、杜月笙的合作,於是就來拜碼頭了。黃金榮開始看他不上眼,而杜月笙則從他的言談中看出他的背景深厚。於是,杜月笙勸黃金榮重用張嘯林。他說:第一,張嘯林會說普通話,對於官場交際應酬,有他自己摸出的一套,用不著搭架子。第二,張嘯林是杭州人,而上海屬於浙江軍閥的勢力範圍,北洋第三鎮出身的盧永祥,升任浙江督軍,繼任的淤滬護軍使何豐林是他的心腹大將,何豐林手下的軍警要人,皆為浙江籍。如請張嘯林去與之聯絡,必定合適。經杜月笙這番分析,黃金榮對張嘯林不由得刮目相看了,因為他正要找一個能與浙籍軍閥溝通的人物。三鑫公司成立之後,獨佔了法租界的煙土市場,接著又吉星高照,英租界宣布禁煙。這時候的黃金榮、杜月笙已牢牢地掌握了上海的煙土事業。但是,在他們面前,還有一重關口,有著無限隱憂。


   黃金榮、杜月笙的勢力,到二十年代初已經可以左右法租界的各處市面,但在法租界以外的華界和英租界,他們辦起事來還是有點力不從心,不能一手遮天。對販賣煙土一行來說,環節眾多,哪個關節都不能有任何差池,不然就「人贓俱獲」被人家截斷財路。自吳淞口到龍華而入租界,這一條長長的煙土人港必經之路,都是淞滬鎮守使衙門的天下,水警營、緝私營、警察廳,乃至各級隊伍,虎視眈眈,稍一逆拂他們,便要受制。這個關鍵若不打通,運輸方面說不定還要走「水裡拋、順江流」的老路,要擔風險不說,還會經常出現搶土事件,嚴重影響收入。杜月笙見到張嘯林在華界是個通天人物,便有意傾心結納,他說服了黃金榮后,立即找張嘯林聚談,並把張引為生平知己,從此兩人成為秤不離砣,砣不離秤的親密搭檔。張嘯林既已入了杜、黃一夥,又領了杜月笙的大筆交際費,便去找盧永祥、何豐林,促成了軍閥、幫會、租界三位一體的鴉片走私聯盟。這一來,局面豁然開朗,三鑫公司的事業蒸蒸日上。杜月笙更是躊躇滿志,一帆風順。


   其實三鑫公司並不直接去產地購買鴉片。它所作的「工作」,只是護送鴉片,保證鴉片運輸的安全,因此它等於一個無所不能的「鴉片保險公司」,凡是運銷上海租界和華界的鴉片,都得有三鑫公司在鴉片煙土上的蓋戳才能入市,各鴉片煙館售賣的鴉片,只能從三鑫公司進貨,一百元的鴉片收取百分之三十的「保險費」。當然,鴉片如果被搶,三鑫公司也得照價賠償。因此,鴉片館貨源有保障,經營也安全。不過,這些大土商除了有特殊的大買賣必須抽取一大筆錢孝敬之外,每逢一年三節(春節、端陽、中秋),也要交上一筆錢。甚至三鑫公司還根據煙館煙槍數來「抽稅」,一根煙槍一晚多少錢,都得按時上交。僅此一項,三鑫公司的收入就很可觀。


   三鑫公司自與軍閥勾結,業務上自是一帆風順,進展神速。可是到了1923年和1924年之交,突然遇到了棘手的問題。


   過去,運鴉片的輪船是從長江中崇明島的南水道駛入吳淞口,再從高昌廟起岸,沿公路運到上海的。但是,自從三鑫公司獨佔了上海的市場,「潮州幫」退居附庸地位,業務每況愈下,他們中的一部分人又匯合了黃浦灘上另一股力量,全力另闢運土新途徑,企圖東山再起,進而與三鑫公司抗衡。他們幾經周折,選定了長江北岸的啟東、海門一帶,作為撥運的驛站。這一來,大大影響到三鑫公司的業務。


  不久,江蘇軍閥與浙江軍閥打起仗來。浙江皖系軍閥淞滬護軍使盧永祥與其部下淞滬鎮守使何豐林被打敗而下野,上海成了江蘇軍閥的領地,直系後起之秀孫傳芳佔據了淞滬。杜月笙、張嘯林苦心聯絡的上層關係。靠山都無用了,而有心去另攀高枝一時也來不及。眼看黑貨的來源就會斷絕,因為兵荒馬亂之中,沒有孫傳芳的保護,原先堂而皇之的那條老路線,如今是決不敢再走了。這一下,把杜月笙急了個臭死。以前他有恃無恐,貨到立即發售,從不考慮庫存的問題,現在一經戰亂,癮君子們羅掘一空,上海大小上行,更進一步面臨鴉片斷擋的危險。販賣鴉片的生意陷於停頓,除了黃金榮家底子厚,平常花費不多,金廷蘇開銷小,有點積蓄外,杜月笙、張嘯林以及「小八股黨」顧嘉棠等人,很快就捉襟見肘,囊中金盡,特別是杜月笙,平時花錢大手大腳,到這時,一分余錢也沒有了。眼看又快到過年之時,大家日困愁城,束手無策。杜月笙更是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直轉,因為他過去過一個年,花費要一、二百萬,如今這場面要如何去撐持?張嘯林窮瘋了,硬逼著他的太太把頭上、手上所有的首飾都去當掉。然而杯水車薪,這幾個錢頂什麼用。「小八股黨」窮急了,到處打聽消息。這一天,他們聽到一個消息,說是國會議員陸沖鵬手裡居然有貨,於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找上門去「借土」。這陸沖鵬是前清秀才,因廢除了科舉,便進了蘇州法律專門學校。他是海門世家,有良田千頃,家中佃戶,多達數千戶之眾。他手裡怎麼會有杜月笙都弄不到的鴉片呢?這事還得從頭說起。


   1923年6月,直系軍閥趕走了黎元洪。同年10年,曹錕以重賄當選為總統。次年10元,直奉軍閥大戰,直系大將馮玉祥乘機倒戈,回師北京,推翻曹錕,段棋瑞就任臨時執政,任命各部總長,以李思洽為財政總長,併兼任鹽務署督辦。李思浩是段棋瑞的親信,這次出任財政總長,面臨一大難關,即軍費龐大、財務極度困難。海軍將士為索餉,竟將海軍總司令部逼下了台。因此,段棋瑞和李思浩,千方百計想給海軍籌付欠餉,終於獲得了日本財閥三井的暗中協助。由日本人中澤松男出面,每個月向波斯採購鴉片500箱,由波斯運往上海銷售,資金由三井公司墊付,所賺的錢,則交段棋瑞、李思浩撥付海軍發欠餉。段棋瑞和李思浩喜出望外,但他們必須在上海找一個可靠而又有辦法的自家人,亦即所謂的「安福系」人士作為這樁秘密買賣的總代理。他們想來想去。最後決定把這項任務交給陸沖鵬。因為,一、陸沖鵬是「安福系」支持當選的國會議員;二、1920年直皖開戰,段棋瑞下到上海,與李思浩等要人均住在陸沖鵬家避難。段、李將這項美差給他,多少有報答之意;三、陸沖鵬和上海的一些煙土商很熟。杜月笙還調查到,陸沖鵬接奉這項密令之後,便和廣茂和煙土行簽訂了合約,由陸沖鵬代表段棋瑞臨時政府簽字蓋章。雙方約定陸沖鵬負責運送煙土至廣茂和煙土行,而廣茂和煙土行則見貨付款。第一批鴉片500箱運到外海,陸沖鵬早已接到密碼電報,他立即通知廣茂和煙土行,叫他們準備現款接貨。他這一去,才曉得自己上了大當,廣茂和的老闆居然推說一時籌不出這麼多現款,言下之意彷彿是打算放棄這筆大生意,也無可奈何。 陸沖鵬被這意外的變卦急得團團轉,貨物就要到了,買主卻說不要貨,因付款不出,叫他把這麼多鴉片往哪兒藏。他左思右想都毫無辦法,只好暫且把這500箱煙土放到他的田莊。他的田莊面積遼闊,以前就當過存放鴉片的秘密倉庫,同時,他的佃戶都受過軍事訓練,他又買了大批槍械放在田莊,萬一有人來搶,他們還可以竭力抵抗。杜月笙把陸沖鵬的底牌,摸了個一清二楚,臉上的愁雲頓時一掃而光。他興奮異常,因為他知道北洋政府都在明目張膽地用軍艦走私鴉片,那麼,他的三鑫公司又為何不能做呢?他立即去拜訪通商銀行的老闆,從他那兒借了2萬塊錢。他拿著這筆錢交給張嘯林,叫他打點精神去辦事,儘快地結交孫傳芳手下的新貴。過去,杜月笙和張嘯林就同孫傳芳的駐滬代表有過交往。這次手中有2萬塊錢,他們託人居間介紹,幾度酬醉往還,孫傳芳左右的和位高級官員,便和杜月笙、張嘯林稱兄道弟起來。通過孫傳芳的中介,陸沖鵬放心地將五百箱鴉片交給杜月笙。


   500箱煙土轉手便賣光了,三鑫公司獲利甚豐。不久,段祺瑞的財政總長李思浩到了上海,在陸沖鵬的引薦之下,杜月笙去見了他,雙方舉酒言歡,往來頻繁。後來,陸沖鵬和李思浩同赴北京,回上海時,又帶來了兩張北京臨時政府財政部的委任狀,聘任杜月笙、張嘯林為財政部參議。杜張二人敬謹收下。 杜月笙走私鴉片有「功」,因而獲得了北洋軍閥授予的高官顯位。


   杜月笙販賣鴉片,是上海灘眾所周知的事,但杜月笙精明的地方就在於,他幹什麼事情都戴著手套,絕對不會弄髒自己的手。所以,三鑫公司的存在是鐵板釘釘的事,但三鑫公司到底有幾個巨頭操縱,甚至三鑫公司實際從哪一年成立,都沒有定論。大致說來,是在1925年年中。

 

   杜月笙在黃金榮手下已經成了數一數二的人物,因此,他不再甘於黃金榮的羽翼之下。他的自立門戶,以華格臬路杜公館成立為標誌,這表明他可以和黃金榮分庭抗禮了。


   杜月笙和黃金榮的關係,頗為複雜,遠不是一般人想像的那樣親密無間。表面上,杜月笙對黃金榮極為尊重,有求必應,黃金榮對杜也是倚為腹心,但隨著杜月笙自己的場面越來越大,黃金榮不免又妒又忌——既妒他之勢力超過自己,又忌他不利於自己。而杜月笙對黃金榮也不那麼恭謹了。上海灘上「三大亨」的排名,從開始的黃-張-杜,進而變為黃-杜-張,最後定於杜-黃-張,這中間的微妙之處實在不足為外人道。(黃、張比較)


   杜月笙在勢力和聲望上超過黃金榮,以黃金榮六十歲后(1923)退出法租界巡捕房督察為轉折點。黃金榮退出這一職位,乃是不得已的事。因為就在這幾年他接連「跌霸」(上海話,失面子),再也沒有往昔的威風凜凜了。


   第一件讓他跌霸的是為討好露蘭春得罪了軍閥盧永祥之子。露蘭春是當時上海灘的名伶,青春年少,姿色過人,而且她是黃金榮的養女,是黃金榮一手捧起來的。黃金榮為了捧露蘭春,專門建了著名的「共舞台」,供露蘭春登台。共舞台是上海第一個男女同台演戲的戲院,所以叫共舞台。黃金榮早就老牛吃嫩草將露蘭春霸佔了,視其為禁臠,上海灘上也沒有人敢再動露蘭春的心思。1922年的某一天,露蘭春正登台唱戲,結果開場不久就唱錯了戲詞,老聽戲的都聽得出來,但沒有人敢吭聲,因為黃金榮正在台下「壓陣」呢。不料偏有不信邪的,大聲喝一聲倒彩!這下好了,露蘭春自打登台,還沒有塌過這樣大的場,又委屈又羞愧,當場掩面大哭,奔往台後不出來了。一時戲院大嘩,不知如何收場。黃金榮一看,火冒三丈,板著一張麻臉(黃金榮小時出麻子沒出好,落下一臉麻子)頭一甩,幾個如狼似虎的手下眼尖手快,尋著那個窩在椅子里喝倒彩的,甩手就是兩記響脆耳光,其響亮和那倒彩聲倒是交相輝映,不相上下。黃金榮幾個箭步踏上來,正欲進一步「整頓」,待看清那吃了耳光的人,不禁一愣。這一愣之後,就有不同的說法了。


   一說,黃金榮認出那年輕人是盧永祥之子盧筱嘉,心知糟糕,但當時不動聲色,假裝不認識盧公子,吩咐左右:「放他走路。」盧筱嘉公子哥兒,橫行上海灘也不是一天兩天,吃了這頓羞辱,豈肯甘休?他惡狠狠地朝黃金榮拋出一句:「等著瞧!」,憤然離去。盧公子氣急敗壞回到龍華,就要動用護軍使署的軍隊開進法租界,活抓黃金榮,挖掉他的兩隻眼睛,看他還敢不敢「有眼不識泰山」。何豐林不敢得罪上司的愛子,可也不敢真的就動用軍隊去為盧公子爭風吃醋,左右為難。但風聲已經放出去了,黃金榮得罪護軍使衙門的事情已經傳遍上海灘,眼看一場衝突勢不可免。盧永祥得知此事,也很惱火,但他到底久經風浪,隱忍不發,因為他和黃金榮等人為販賣鴉片的事早有勾結,也不肯為了這事斷了財路,況且黃金榮1917年他在上海時聘任過的護軍使衙門上校督察,怎麼說也是「舊人」,不宜為了一個兒子得罪同輩。盧永祥老謀深算,演出了一場「轅門斬子」的好戲。他趕到上海龍華護軍使衙門,對盧筱嘉挨打的事一字不提,卻籍口盧筱嘉擅自調兵,違反軍令,論罪當槍斃,命人將小盧綁在轅門外,等著執行死刑。這一下大出海上輿論的意外,原來擔心黃金榮安危的說客,反過來急急忙忙勸老盧息怒。盧永祥不允,仍要軍法從事。黃金榮一看這架勢,知道老盧給自己台階下,哪敢不識抬舉,連忙備了厚禮,親赴盧府負荊請罪,要求赦免盧大公子。盧永祥也就見好就手,承了黃金榮的人情。這一招一箭雙鵰,既洗刷了老盧教子不嚴的名聲,又賺回了黃金榮的認罪,也沒有太損黃金榮的面子,而且以後兩家關係反而更親了。


   還有種說法,說是盧筱嘉派了一幫便衣軍士,在法租界活抓了黃金榮,將他囚禁在護軍使衙門,狠狠地收拾了一頓,有賴於杜月笙,張嘯林等人籌措巨款,打點各路關節,得到盧永祥一句「不為己甚」的話,才放了出來。到底哪一種說法是真,還有待考證,但從後來黃、盧的關係來看,應該是第一種說法更可信,也更有意思。因為,黃自「盧筱嘉事件」 以後不久,就一不做二不休和林桂生離婚,同二十五歲的露蘭春結婚,而且何豐林的母親認露蘭春做了乾女兒,黃金榮則認何母為寄母,這樣,黃金榮與何豐林倒結成了義兄弟。但露蘭春大好年華,每天面對黃金榮一張橘子皮老臉,心裡如何舒坦,因此入了黃門不多久,就紅杏出牆,和顏料大王薛寶潤的兒子薛恆勾搭上了,黃金榮老來臉面喪盡,不得已又和露蘭春離婚。


   第二件讓黃金榮「跌霸」的事,對黃金榮聲望的損害比第一件還大,事情的原委還是為得爭女人。呂美玉是上海京劇名旦呂美樵的長女,黃金榮在共舞台把她捧紅,花了不少心血,正想著趁機下手將她收於金絲籠中,魏廷榮卻先下手為強,將呂美玉娶進家門。黃金榮懷恨在心,時刻想著收拾魏廷榮。不過魏家勢力不小,在「三大聞人」聯手以前,他在法租界是最有勢力的華人,因為一則他有個好岳家(他元配為大買辦朱的長女),一則他手裡有一支法租界當局都得倚重的商團武壯,可以充當私家軍。魏廷榮知道自己得罪黃金榮,不過當他還在日頭上的時候,覺得自己踩這些「癟三」幾腳,他們也不能把他怎樣,所以盛氣凌人,不肯折節和黃金榮講斤頭,更有甚者,他認為自己出身正經商人家庭,是有身份的人,現在黃金榮等流氓出身的人居然要和他並駕齊驅,他心中又鄙夷又來氣,所以要將他們壓住抬不起頭。他的辦法,就是聯合一幫有勢力的法租界頭面人物,向法國國內當局申訴,說上海法租界巡捕房和黑社會勢力相勾結,腐敗透頂,民憤極大,於是法國政府勒令清查,法租界當局為了撇清自己,將黃金榮等人申飭一頓,總算保住他一點老臉,讓他自動退休。


   黃金榮兩次跌霸,杜月笙都極力挽救黃的名聲,比如黃金榮要和露蘭春結婚,林桂生開始不答應,是杜月笙出面說服林桂生,達成了分家協議,後來露蘭春和薛恆私奔,又是杜月笙等人尋到露蘭春,恐嚇薛恆,要回被露蘭春帶走以要挾黃金榮的秘密公文包。更鬧笑話的是,黃金榮和他大兒媳李志清長期有不可告人的關係,黃公館的財政大權後來幾乎全掌在李志清手裡,而李志清對杜月笙大權獨攬很不滿,所以黃金榮這一糟老頭子老而好色,為朋友惹出如此多麻煩,也讓杜月笙等人非常不耐煩了。據說,在三鑫公司一次內部會議上,杜月笙提出,黃金榮做「扒灰佬」,破壞幫會規矩,不能奉這樣的人做老大,黃金榮嚇得連忙把叫回來擺平這件事。


   到二十年代末期以後,杜月笙和孔祥熙、宋子文、戴笠等「黨國要人」攀上了關係,黃金榮雖還是列名「海上三聞人」,但聲勢比起杜月笙來說,已經一落千丈了,所以,和杜月笙暗鬥得更加厲害。杜月笙的門徒王兆槐擔任上海警備司令部偵察大隊長,門徒陸京士操縱上海工會,他在軍警、特務、工會中的勢力無所不在,就難免排斥黃金榮的地盤了。比如黃金榮的得意門生,曾當過英美煙廠工會主席的陳陪德想競選上海總工會主席之職,竟被陸京士指控有共黨嫌疑,被警備司令部扣押,使黃金榮十分難堪,氣得他咬牙切齒地說:「哼!沒有我的提拔,他哪能竄得上?今朝倒好,吃飯忘記種田人。他忘記我,我就沒有他!」果然,後來黃金榮就暗中給杜月笙下絆子,使得杜月笙大大跌了個跟頭。


   那已經是1948年了,抗戰勝利,接著而來的是國共內戰,國民黨節節敗退,各地物價飛漲,蔣介石派俞鴻鈞和蔣經國為上海區經濟督導專員和副專員,專事打擊投機倒把、擾亂經濟的不法行為。杜月笙聽到蔣經國到上海,馬上下請帖請蔣經國,蔣經國不理,後來還是黃金榮狡猾,讓自己的兒媳李志清出面請蔣經國,蔣經國不好拒絕一女流之輩,勉強答應來黃公館做客。席間蔣問起上海交易所內投機倒把的情況,李志清的兒子黃起予就是證券交易所的經紀人,她本人就參與投機風潮,對交易所的黑幕一清二楚,但她藉此機會幫助黃金榮打擊杜月笙,就回答道:「交易所是杜家爺叔(指杜月笙)負責的,由他的三公子維屏少爺管理,我的兒子想申請執照當經紀人,要花十根大條(黃金),向杜家爺叔再三求情,還是花了五根金條。」如果蔣經國有過上海灘生活的經歷,那肯定看得出李志清這番話多有捏造。可他手裡握著尚方寶劍,正欲找幾個祭旗的下手,如是很快將杜維屏逮捕關押,此事震動上海,終於引出了上海灘上蔣經國「打虎放虎」的一場鬧劇。在杜月笙,還以為這是蔣經國找上門來的晦氣,不知道這是黃金榮媳婦送給他的晦氣。


   後來上海解放前夕,杜月笙避往上海,黃金榮以老邁為由,不肯離開上海。但他最後還是從杜月笙那裡撈到一筆錢。原來,黃金榮一直秘密和楊虎、程子卿等人合夥同法租界巡捕房總巡喬辨士私下做軍火買賣,軍火賣給了軍火商人劉裕章,劉沒付款,原本以為劉賴不掉這一筆款,沒想到變天來得這樣快,劉裕章跑了。黃金榮一生愛錢如命,現在風雨飄搖的時節還惦記這一筆十萬元的債,要求香港的杜月笙替他討回來。為此還派管家程錫文親自跑了趟香港。杜給了他一個軟釘子,要管家去找大少奶奶(李志清)想辦法。李志清在上海解放前將黃金榮的家私席捲一空,逃往香港。黃金榮不依不饒,派程錫文二次赴港,還接連打了幾次加急電報給杜。杜抹不開臉面,最後還是叫其門徒萬墨林湊起了五萬元匯給黃金榮。可以說,終杜月笙一生,他負黃金榮的少,而黃金榮負他則多。


   黃金榮對杜月笙最「照顧」的地方,除了將杜月笙帶出來,就是送了杜月笙華格臬路的一塊地皮,讓他蓋起了舊中國聞名遐爾的杜公館。


   1925年杜月笙在租界和軍閥當局的庇護下成立了「三鑫公司」,壟斷法租界的鴉片提運,同年擔任法租界商會總聯合會主席,兼任納稅華人會監察,勢力日大,逐漸取得了與黃金榮平起平坐的實力。1927年杜月笙與黃金榮、張嘯林組織「中華共進會」,為蔣介石鎮壓革命充當打手,取得了蔣介石的支持。南京政府成立后,他擔任陸海空總司令部顧問、軍事委員會少將參議和行政院參議。1929年杜月笙任法租界公董局華董,這是當時華人在法租界的最高職位。黃浦江水依舊滔滔向北奔流不休,而在杜月笙身上卻再也找不到那個水果小販的影子了,一代「大亨」終將長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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