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堪城王朝】第一部 一封告密信<二>

<二>

迫不及待的愛麗絲仰起臉問派屈克 ：「我現在就想騎它，可以嗎，Daddy?」

派屈克蹲下來，一條腿跪著，另一條腿撐地，拉著愛麗絲的小手 ：「愛麗絲，現在還不能，因為它還太小，骨頭會被壓斷的。」

「哦！？」愛麗絲驚訝地張圓嘴巴：「那我只能等她長大，才能獨立騎馬？」

「別急，你看那是什麼？」派屈克拿手一指，愛麗絲順著他的手勢望去，遠處Stable Boy（養馬師）又牽出了一匹棗紅色的小馬。它短短的四蹄是雪白色的，像踏著雲朵，矯健有力地飛奔而來。

「這才是你要練習騎的 Shetland pony (雪德蘭矮種馬)。它已經成年，骨骼不會被壓壞，但是它永遠都是這麼矮，不會隨著你長高的。」

「Daddy，它好可愛啊。你看它的樣子，我太喜歡了，Daddy，你看它，憨憨傻傻的，就像一粒圓滾滾的花生頭（peanut head)。 」愛麗絲轉過身來，高興得有點語無倫次：「可是，可是，daddy，你今天這兩匹小馬都要送給我？」愛麗絲有點迷惑。

派屈克把她擁進懷裡，然後捧起她的臉，如此近，近到能夠看清她如白玉蘭一樣潔白皮膚下面淡青色的血管： 「愛麗絲，今天是爸爸和媽媽的結婚紀念日。媽媽從天堂里給爸爸送來了禮物，就是你的愛麗絲，從今以後，你替爸爸照顧你的愛麗絲好不好？」

「沒問題！」愛麗絲恍然大悟：「那我的Peanut head呢？」

「哦，就叫她『花生頭』吧！看，你給他起了個多好的名字。」派屈克覺得愛麗絲給這匹雪德蘭起的名字比他想好的名字生動多了，忍不住親了愛麗絲的臉蛋：「你想啊，媽媽送給爸爸禮物，那爸爸是不是也該給媽媽禮物啊？」

「Daddy，我明白啦。你送給媽媽『花生頭』，然後媽媽也托我照管它，對嗎？放心吧，Daddy，我一定會照顧好他們的，這下，我每天寫給在天堂里的媽媽的日記就添新的內容啦。」

別看愛麗絲才8歲，可是她已經能感受到母親的離世給父親帶來的打擊有多大。懂事的她從來不主動在父親面前提媽媽，怕更添父親的傷心，她每天只在日記里與母親對話，訴說思念。

「真聰明！爸爸為你驕傲。」派屈克又慈愛地親了愛麗絲的額頭一下，然後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已經是7點鐘，還有半個小時就是早餐的時間了。派屈克站起身來：「Honey，從明天開始，你的Trainer（馴馬師）會來指導你騎馬，以後你就有自己的坐騎和爸爸一起賽馬了。現在呢，你要回去洗個澡，打扮漂亮準備吃早飯……」

派屈克只有在愛麗絲面前顯示出來的溫情和不厭其煩，都被遠處的費南多望在眼裡，這個25年來，把整個身心毫無保留地獻給杜根家族的老管家，對派屈克從身體到靈魂都了如指掌，他把對派屈克的疼愛，寵愛，偏愛都不動聲色地掩蓋在深不可測的表情之下。

與弟弟菲力普相比，派屈克沒有豪門子弟的浮華驕奢，高傲勢利，他文雅低調，待人接物熱情有禮。年輕時候的他是那麼陽光帥氣，和他美麗的妻子簡直是一對壁人，想到這，費南多嘆了口氣，真是天妒紅顏啊，那麼才華橫溢的杜根太太卻年紀輕輕就走了。雖然費南多與杜根太太相處的時間不算長，但是杜根太太良好的教養和藝術家不俗的談吐，都給他留下很深的印象。尤其每天下午，杜根太太在她的音樂室里練琴，那悠揚的琴聲傳來，他會停下手中的活計，靜靜地聆聽。

可自從掌管富可敵國的家業，爾虞我詐的商界浸淫中的派屈克一度迷失，再加上有那樣一個「好」弟弟的誘導，他開始熱衷娛樂，賭博，派對，杜根太太的琴聲也從輕快悠揚漸漸變得低沉哀婉，讓早已把派屈克當成自己孩子的費南多痛在心裡。終於有一天，琴聲嘎然而止，派屈克才醒悟過來，已經太晚了。

從悲痛中走出來的派屈克，雖然重新找回自我，而且還像從前一樣對大家很客氣，但讓費南多感到其中更多的是冷淡和疏遠，畢竟他已經不再是老杜根羽翼下的孩子，而是一個帝國的掌門人，這種距離感是殘酷的現實世界強加給他的成熟。只有在天真無邪的愛麗絲面前， 派屈克才會卸下所有的偽裝和包袱，曾經費南多最欣賞的那個年輕人又回來了。

叮叮噹噹瓷器和銀餐具碰撞的聲音打斷了費南多的思緒，從廚房裡飄來純正的夏威夷可納咖啡獨特富有核果味的甘美和新烤麵包的麥香混合在一起的誘人味道，他看看錶，早餐時間已到，急步進廚房和餐廳去察看。

一走進餐廳，穿著花邊制服和圍裙的家僕魚貫而入而出地擺設餐桌餐具。鋪著雪白亞麻檯布的餐桌正中，擺放著裝滿從佛羅里達，華盛頓，夏威夷空運來的橙子，櫻桃，蘋果，奇異果，香芒等鮮果的大果籃，被一簇簇的鮮花圍繞，分不清哪裡是鮮花哪裡是水果。盛放著小塊牛油，芝士，方糖塊和各式調味品的多面棱形水晶器皿，閃閃的銀刀叉，潔凈光亮的素釉瓷碟，在銀色燭台之間交相輝映。

egg－holder裡面放好了特意為愛麗絲煮的5分熟水蛋，費南多用銀勺小心地敲開煮蛋的頂端，將混合了碎芝麻，黑胡椒和孜然的特殊調料灑進蛋里，與此同時，女僕推進一字排開食物的buffet table。裝滿冰鎮鮮奶和新榨的草莓，西瓜等色彩各異果汁的法蘭西大肚玻璃容器，很快被熱騰騰的麥片粥，烤腸，吐司片的熱氣蒙上了一層水霧，難逃費南多的眼睛，他拿手一指，女僕立即用雪白的毛巾將霧氣擦乾。

穿戴整齊正式的派屈克牽著愛麗絲的手進來，費南多知道派屈克不願意在與愛麗絲獨處的早餐時間被打擾，所以打了手勢，讓其餘的僕人們都退了出去，只留下自己照料父女二人。

「謝謝費南多，你真好，最知道我喜歡吃什麼。」坐定后的愛麗絲，高興而且非常有禮貌地表達了謝意，然後拿起小銀勺舀出還尚未凝固的蛋黃，放進嘴裡，沒有碰響任何器皿和發出任何聲音，舉手投足都流露出名門閨秀的風範，看得費南多心生歡喜，他難得地微微一笑算是回應，給愛麗絲倒上杯新鮮的菠蘿汁。

派屈克喜歡自己動手，他倒了杯咖啡，兌了鮮奶，「愛麗絲，下個星期的小提琴演出準備怎麼樣了？」

「羅伯特.舒曼的這首〈夢幻曲〉有一個地方跨度較大，我不知該如何處理，要是媽媽在就好了。但是我還是覺得我再努力，也沒有媽媽拉得好。」愛麗絲的天真回答配上她無可奈何的表情，把派屈克逗笑了，費南多假裝沒有聽見，心裡卻更加喜歡這個小女孩。

「你知道為什麼嗎？」派屈克忍住笑：「因為媽媽用的小提琴是把魔法小提琴，誰用它，誰就會拉出美妙的音樂來。等你長大了，用媽媽的那把小提琴，就會像媽媽拉出的曲子一樣動聽了。」

「真的嗎？是這樣哦，恩，你說得非常對，Daddy。」愛麗絲用無限崇拜的眼神看著爸爸，覺得他無所不知。

僕人將一份當天的〈華爾街日報〉遞給費南多，費南多接過來押下去放在一邊，他知道，這個時候的派屈克，什麼財經，什麼股市，什麼石油國內部騷亂，統統比不上和愛麗絲共進早餐更重要，也沒有什麼比父女兩個在一起的溫馨畫面更讓老費南多珍惜。

很快，接送愛麗絲上下學的Chauffeur (司機)已經開著 Cadillac Limousine到了門口靜候。愛麗絲漱好口，在派屈克和費南多的目送下，像只快樂的小鳥，說著：「下午見，Daddy!費南多！I love you all！」然後飛奔門前的台階，跳上車，消失在大家的視野里。

派屈克轉身回屋，收起笑臉，與剛才判若兩人，完全就是媒體描寫的那副漠然視之，無所動心，也無所憂慮，讓人捉摸不透的樣子。

費南多不失時機地遞上〈華爾街日報〉，聽派屈克吩咐：「費南多，備車吧，我要9點準時到公司。」

9點鐘，派屈克準時走進會議室的時候，公司的高層和leader lawyer 喬伊，早已經帶著他的助理在裡面等候了。等派屈克坐定，他才發現今天喬伊的助理是位陌生的女士。

還未等派屈克開口，喬伊已經料到派屈克的疑問，急忙先向那位女士介紹：

「雪莉（Shirley)，這位就是杜根先生。」

然後轉過身來：「派屈克，這位是雪莉. 約翰遜，我的第二助理。你見過的那位第一助理出了車禍，回家養傷休假，她的工作我暫時讓雪莉來接管。這位也是斯坦佛法學院畢業的，有著豐富的工作經驗。」

身材高挑，金色頭髮盤在腦後，看起來無比端莊幹練的雪莉，落落大方地站起身來，伸出手：「你好，杜根先生，久聞大名。」派屈克也起身回禮問候，等雙方落座，會議正式開始。

會上，喬伊滔滔不絕地把代表「旭森」利益的新條款來對抗俄羅斯政府要「旭森」石油接受的條款逐條比較念給高層人員聽，不時地回答副總裁提出的異議。他的助手雪莉在旁邊及時地遞上資料，不停地做著筆錄。

派屈克走神了，喬伊在說什麼他根本就沒有聽進去，他無法控制眼神時不時地飄向雪莉.約翰遜。雪莉彷彿也感覺到派屈克在注意到自己，偶爾不經意地抬起眼帘，淡綠色的眸子拋過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令派屈克感到有點心慌意亂起來。

短短的幾秒，他就恢復了清醒，在內心冷笑了一下。是的，這樣的女人他見得太多了，她們所謂有教養的舉止和言談是淑女的理念強加給她們裝出來的，就剛才雪莉給他的那一瞥，才是她自己的慾望和心機。

派屈克隨意地接過雪莉遞過來的一份複印件，突然，他注意到了雪莉的手。那是一雙白皙的，十指修長，指尖輕盈的手，派屈克簡直不敢相信，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人能有一雙和愛麗絲的媽媽一模一樣美麗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