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失去了兩位愛人的小薇,稀里糊塗地在2004年裡邁進了29歲大齡剩女的行列里。那一年裡,她終於看懂了那部幾年前放映的,曾經認為鬧哄哄,神叨叨,看不懂的《大話西遊》。
離開鍾鎮業的那天,她沒有哭,劉毅然離開的那天,她也沒有哭,可是看《大話西遊》的時候,至尊寶那凄涼遠去的背影,伴隨著《一生所愛》的音樂響起,小薇已經是涕淚交零,哭得一塌糊塗了。 鍾鎮業,劉毅然甚至還有鍾鎮恆的面孔在她的腦海里不斷地閃現。
「從前現在過去了再不來
紅紅落葉長埋塵土內
開始終結總是沒變改
天邊的你飄泊白雲外」
「苦海翻起愛浪
在世間難逃避命運
相親竟不可接近
或我應該相信是緣份」
小薇再也不能自已,她載倒在床上,嚎啕大哭。
恰如紫霞所說「我的意中人是一個大英雄,有一天他會駕著七彩祥雲來迎娶我,我猜中了開頭,但是……我猜不中這結局……」 兩個原本能夠帶 給她夢想中幸福的男人都失去了,每一次她都猜中了開頭,以為幸福就在手中,等來的卻是命運套上的一個枷鎖,鑰匙尚未打造。她將帶著這副枷鎖走下去,什麼時候能解開,她根本就猜不中。
小薇捂著心口,痛得用另一隻手撕扯著床單,裂帛的聲音像聽見自己的心如何被撕碎成千片萬片。
「情人別後永遠再不來(消散的情緣)
無言獨坐放眼塵世外(願來日再續)
鮮花雖會凋謝(只願)但會再開(為你)
一生所愛隱約(守候)在白雲外(期待)」
一曲終了,世界恢復了平靜,只有碟片放映的絲絲電流聲,小薇已經如同在淚海中沉溺,幾乎昏死過去。
當黎明靜靜地照在臉上,她睜開雙眼,看到窗外的一片葉子凋落,發現昨天還沒有關閉的碟片又自動地反覆放映著,正好裡面唐僧說著:「生亦何哀,死亦何苦?」讓她突然間感覺大徹大悟了:「我還活著?活著。。。真好。。。」
鈴鐺來看她,告訴她劉毅然閃婚了,新娘子是他公司新來的同事,認識還不到一個月。鈴鐺說她大罵過劉毅然,也質問過他,可是他除了回答一句:「認識10年又有什麼用呢?還不是一樣了解不透!」 就不再說任何關於和小薇的事情了。
鈴鐺問小薇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好好的突然就分了呢?小薇也不說,只告訴鈴鐺不要再責備劉毅然,不是他的錯。把個鈴鐺急得直跺腳:「小薇啊,你瞎折騰個啥?你到底想幹嘛呀,放著鑽石王老五劉毅然你不珍惜不抓住,還想升天當王母娘娘不成?」
小薇知道,北京,已經不適合她再待下去了,除了隱痛的記憶和憂鬱陰霾的心情,一無所獲,還要面對同學們各種各樣的猜測和詢問。 想當年,那未名湖畔的夢想,那追思著智者們足跡的豪情壯志,都與她漸行漸遠。她收拾了行囊,轉戰到上海,把紅塵往事都留給了北京。
第二節
「醉過方知酒濃,愛過方知情重」,可是當你曾經死過,才會體會到最可貴的其實是生命。 成長總是要伴隨著痛苦的,度過了痛苦的階段,麻木以後就不會再痛了。
上海確實是一個可以忘掉城南舊事的好地方,沒有了紅牆碧瓦,沒有了前門故宮,也就沒有了古老和遙遠,處處是巨幅的色彩斑斕的廣告,懸掛在 櫛比鱗次的鋼筋水泥叢林外牆上,各類珠寶首飾,美女香車,繁華喧囂。沒有了歷史的厚重,也沒有了文化沉積的滄桑。 只有張揚,沒有含蓄;只有生活,沒有思考;只有時尚與風情,沒有孤芳與自賞 。小薇上愛上了上海十里洋場燈紅酒綠的夜生活, 異域情調的建築, 高低錯落,在輝煌的燈火映照下,如一座座水晶宮。空氣中飄散著一股濃膩甜香的脂粉味,在吳儂軟語的包圍中,小薇不願意看到天明,只想自己像爵士樂音符一樣慵懶,飄忽,搖搖擺擺。偶爾在凌晨往自己住處回的時候,平靜的黃浦江上,傳來幾聲渡輪的汽笛聲,像利劍穿透雲霧,一下子撥開中小薇內心貌似堅強的外殼,刺中那被包裹著的疤痕,疼得小薇頓時身體縮成了一團。
所慶幸的是沉溺於夜生活的小薇一沒沾上煙,二沒酗上酒,更別說搖頭丸和一夜情了。在一起玩的同事們也因為小薇性格的古怪而不會強迫她吸煙喝酒。小薇這個人就是這樣,不喜歡她的人會討厭她要死,喜歡她的人也會愛她愛得要命。小薇在上海的同事里有個死黨叫小琪。一個典型的上海女孩,穿衣最次也要esprit,化妝品非資生堂,蘭寇等大牌不用,鞋子和包包國內品牌根本看都不看,一打開皮夾,裡面各種信用卡和消費卡,買本書也要去帶咖啡廳的小資書店,一定要喝上比那本書貴的咖啡才算是去書店。不知道的都以為小琪的家庭是怎樣的富裕呢,否則就憑她那點工資,哪裡能夠消受得起這樣的敗金?可是有一次,小琪非要拉著小薇到她的家裡「呲呲」她媽媽燒的幾樣小菜,小薇才知道她不過是普通人家的獨生女而已。
而且,家裡除了小琪的父母,還有一位文質彬彬的男士。小薇才反應過來,小琪是在幫她相親呢。事後,小琪問小薇對那位男士的印象如何,小薇說:「太面!你要幫我找也得找個身家千萬以上,有海外留學背景的IT界人士才行啊。」小琪說:「哇靠!你太猛了,太酷了!我就喜歡你這樣的,乾脆利落。」其實小薇連那位男士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根本談不上有什麼看法。經歷過驚濤駭浪的龍騰虎躍,小池塘里的蝦兵蟹將如何還能入小薇的眼?不過小薇不能這麼說,因為人總要有自知之明。碰上鍾鎮業和劉毅然這樣優秀的男子是小薇的幸運,但是幸運並不能時時陪伴著你。小薇知道自己曾經用來驕傲的資本,已經被揮霍盡在北京和廣州了。
小琪並不是小薇理想中的朋友,但是畢竟她如此熱心為她張羅,所以從感激的角度出發,小薇還是和她在一起的時間開始多了起來。因為只有和小琪這個世間的煙花女子在一起,小薇才能感覺到人間的熱鬧。經歷過一系列變故的打擊,也因為浸淫在社會越來越久, 作為大客戶代表,她就越有機會接觸到官場或者商場陰暗齷齪的一面。 現實的社會,錢與權利永遠是劃分人高低貴賤的標準。
小薇因為悲己所以憫人,也變得越來越沉悶和憂鬱。在外企大公司里, 那些市場專員對待洋老闆都是點頭哈腰,純粹一副活脫脫現代版的「制台見洋人」嘴臉,而對於國人同胞頤指氣使,稍微達不到他們的滿意就冷嘲熱諷。
更讓小薇感到悲哀的是, 工作當中常常接觸到很多職場的「成功人士」,有些小薇的眼裡,一直應該是個好丈夫好父親的形象,可是八卦桃色新聞傳出來,卻讓人大跌眼鏡。 小薇即使能走出鍾鎮業和劉毅然的感情創傷, 也走不出對愛情的懷疑和恐懼。
第三節
由於公司離梅隆廣場不遠,午休的時候,小琪常常拉著小薇往梅隆廣場跑。看她只奔那些名牌櫃檯,小薇就和小琪開玩笑:「留點錢給自己做嫁妝好伐?」小琪 就會把嘴一撇,不屑一顧地說:「阿拉姆曉得,現在的花費都叫先期投資。我媽媽說啦,將來替她釣個金龜婿,就什麼都回來啦。」
小薇覺得小琪和她媽媽的這個想法簡直赤裸裸地不可理喻,於是就點下小琪的腦門兒,說句:「十三點!」
小琪說:「哎?小姐,這裡是上海,你現實一點好伐?沒有鈔票你靠清高能生活?趁年輕有姿色,如果不充分利用,不是浪費了好資源?你沒聽說過,一等美女,漂洋過海,二等美女,深圳珠海,三等美女,留在上海,四等美女,在家等待,五等美女,下放勞改……」
看著小琪在那煞有介事,口若懸河,小薇忍不住無可奈何地笑著問她:「那你就是一等美女,我是五等美女嘍?你準備什麼時候飄洋過海呀?」
小琪上來了痞勁,嬉皮笑臉地說:「這說法已經過時啦。現在是剩女殘女飄洋過海,一等美女留上海啦……」 小薇瞪了她一眼,「沒個正經!」 小琪認真地收起了笑容:「你還別不信。現在在網上找到老外,飄洋過海的外嫁女大把大把,有很多還是離婚的,帶小孩子的,在國內找不到合適的,統統嫁到國外去了。」
「網上?切~,網上的人你能相信啊?再說,如果語言不通,怎麼和他們交流,憑啥人家大老遠的就來娶你?」 小琪瞪大了眼睛:「我都懷疑你是不是生活在21世紀?現在連離了婚賣菜的大媽都在網上找了,甚至是國際交友網站上找啊,嫁到歐洲的,美國加拿大的多去了。現在不會外語又怎麼樣?有專門的中介公司為你服務,為你寫情書,安排約會,直到你拿到簽證。再說還有翻譯器,兩個人交流能有啥大問題?」
小薇始終對小琪說的感到匪夷所思,愛情需要溝通,婚姻需要保鮮,沒有有聲的語言,就憑肢體或者中式英語的翻譯器,那該是什麼樣的一種生活,能幸福嗎?
小薇不想在這個對她來說毫無意義的問題上和小琪糾纏下去,突然想到一個話題,她告訴小琪 :「以後不要再給我介紹男朋友了,我覺得一個人挺好的。」
小琪不說話,看了她幾秒鐘,然後突然一個問題就把小薇問住了 「小薇,你有沒有想過去國外開始新生活呢?」
國外?哪個國家?小薇不是沒有考慮這個問題,她無比想逃離現在的環境,越遠越好。考慮到出國的語言要求,英國和美國無疑將是她首選的兩個國家。但是美國那經典的高舉火炬的自由女神,尤其還有鐫刻著女詩人埃瑪·娜莎羅其的十四行詩的後幾句,更能夠深深地打動小薇:
"Give me your tired your poor,
Your huddled masses yearning to breathe free,
The wretched refuse of your teeming shore.
Send these, the homeless, tempest-tossed to me,
I lift my lamp beside the golden door!"
歡迎你,
那些疲乏了的和貧困的,
擠在一起渴望自由呼吸的大眾,
那熙熙攘攘的被遺棄了的,
可憐的人們。
把這些無家可歸的
飽受顛沛的人們
一起交給我。
我站在金門口,
高舉起自由的燈火!
這個充滿了生命勃發,自由狂野牛仔的國度,有著派克和褒曼般紳士淑女的社會,和有著各種膚色各種語言相融的大熔爐,令小薇神往。雖然學習英語的時候會讀到很多原文的故事,體會到裡面資本家血淋淋的剝削,但是小薇寧願更喜歡相信美國確實如〈讀者文摘〉裡面的那些故事一樣,濃濃的人文情懷無處不在。 人民沒有高低貴賤,自由平等地生活。
而且,小薇也確實在為出國留學做著準備,她要準備考T,考G,了解更多的學校,了解簽證的一切手續,最主要的,還要有足夠的銀子來支撐她做這些準備,即使能夠出去讀書,以後的道路更是漫長艱難, 雖然小薇還是有些遲疑。但是能夠找到一個誰都不認識自己,不用戴假面生活的土地,她願意能夠像投胎一樣重新開始。
「港督!(傻瓜!) 」小琪聽了小薇的想法,直接就來了那麼一句:「你這曲線救國的道路也太長了,何必這麼做,又費時又費力還浪費錢?你不是就想出去嗎?我跟你說吧,我表姐,離婚了,還帶著孩子,不到半年,就在網上找到我表姐夫,美國人,又帥工作也好。對我表姐特別好,從來沒嫌棄過她是離婚的,而且還對小孩也特別好。也就是等幾個月簽證,這不,直接就飛美國定居了,很快就能拿到綠卡。現在我表姐又生了一個小洋娃娃,漂亮得不得了。」
竟然在身邊的人就有在網上成就跨國姻緣的例子,真是讓小薇驚訝不已。美國在小薇的眼中是那麼遙遠,暫時只可遠觀卻不敢臆想。沒有想到,經小琪這麼一說,美國已經不是那麼遙不可及了。 「那你還等什麼?為什麼不讓你表姐幫你介紹一個?」 「咳,我都說了,我要留上海啦。沒事我跑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國家,吃生牛排,喝冷水去?如果國內能找到個如意老公,當然要在國內找啊,有錢在哪都是天堂。我表姐那是沒有辦法,中國男人但凡條件好點的,未婚年輕漂亮的都圍得死死的,哪輪得上我表姐?還帶個拖油瓶。她出國也是沒有辦法,誰想到還真找到幸福了。但是她也說了,西餐難吃死啦。」
小薇覺得小琪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心裡難免對她的表姐升起一絲羨慕。但是小薇還是說:「我覺得我不會有你表姐那麼幸運的,還是靠自己的努力出去吧。」
「兩條路都試下吧,機會大!」別看小琪平時嘻嘻哈哈的,到關鍵時候卻特別認真:「小薇,從你來公司的第一天起,我就覺得你是個有故事的人。你說得對,我給你介紹的那些男士真的不適合你。但是我跟你講, 你應該享受做一個女人,讓男人疼讓男人愛,別總想著做單身老姑婆。再不行也要有個自己的孩子。否則,這一輩子你這女人做的太虧了。你各方面的條件這麼好,為什麼要做五等美女?而且為什麼要拿男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一輩子,你傻不傻?」小琪的最後一句話確實給了小薇不少觸動,讓小薇對她刮目相看,聰明的女人從來都是活得明白,活得瀟灑。
終於小薇問小琪:「你能不能問問你表姐在哪個網站找到你姐夫的? 」 小琪詭秘地一笑,說:「哈哈,心動了?」 「有點!因為我喜歡格利高里.派克。如果真像你表姐那樣幸運,找個像派克那麼帥的,練練口語也是種享受啊。」小薇開著玩笑。 「不是不可能的,小薇!我跟你講,你英文好,選擇的範圍會更大,更有主動權,一切皆有可能!這事包我身上了。」小琪拍著胸脯,認真地說。
過了一個星期,小琪給了小薇從她表姐那裡要來的網站地址,小薇做夢也想不到自己也會有今天,等著別人施捨那一線希望的下場。小琪還衝她眨眨眼:「不要重色輕友哦,我表姐說了頭一個月,你會應接不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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