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北美大草原——第七章、風聲鶴唳

那是中國的北方，小薇和邁克爾肩並肩走在馬路上都會遭到圍觀的一個邊陲小城，正在進行著一對異國戀人的婚禮。有著一頭柔軟金髮的帥氣新郎邁克爾.史密斯和外形上清冷不易接近，但不失聰慧和靈氣的新娘胡小薇，儘管婚禮一再低調，卻依然阻擋不住駐足圍觀看熱鬧的人群。從婚車到達酒店，小薇步入大堂那短短的路程，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漫長得像經歷了一個世紀。

其實在這場婚禮的一年半之前，小薇和邁克爾就已經在民政局的涉外婚姻登記處辦理了結婚登記。但是除了自己的父母和一位朋友，小薇對任何人都採取了三緘其口的態度。因為登記結婚只是跨國婚姻之路的剛剛開始，後面還有一段漫長的申請和等待簽證的夫妻團聚之路。尤其是對於小薇這種已經在中國登記註冊，等待美國發放配偶團聚的簽證，少則一年多，多則甚至是無邊無際地等待，因為美國移民局為了防止外國人利用與美國公民「假結婚」的這條捷徑來獲得綠卡，對配偶簽證的發放審查非常嚴格，不到最後拿到從簽證官的手裡實實在在拿到那張紅紙，誰都不能保證自己會一番順利，被質疑而延遲發放簽證或者乾脆就被美國移民局拒絕的例子比比皆是。 所以，在跨國戀這件事情上，小薇保持了低調，也就避免了旁人意見的左右。

小薇很享受這段等待的過程，不但可以自由自在地談一場大洋彼岸之戀，還有地域的距離使得愛戀脫離了肉體和情慾的誘惑，靠純粹的精神交流和吸引，也不失為一種對雙方感情是否堅貞的考驗。

小薇始終相信，高調的幸福是實際上不幸福的一種心理補償。很多又上電視，又是出書的名人明星的異國戀，沒有想到最後卻是以慘淡離婚或者互相口水仗收場，全然忘了當初羨煞旁人的那一場場愛情秀。所以，小薇決定不等到拿到簽證的那一天，絕不操辦婚禮來告知每位擔心她成為「剩女」的親朋。還好， 雖然在座的每位嘉賓對小薇的獨立和有主見透露了「不滿」，但是在小薇媽媽的解釋和圓場下，都表示理解，絲毫不影響這場喜氣洋洋的婚禮氣氛，還對這對般配的新人讚不絕口。

除了家人，小薇還邀請了一些自己要好的高中同學，並特別指定了「鈴鐺」擔任自己的伴娘。鈴鐺是特意從北京趕回家鄉來參加她的婚禮的，見了面，自然是有許多悄悄話想像從前一樣分享，可是，鬧哄哄的婚禮上，雖然兩個人近在前後咫尺，卻連個好好說會兒話的機會都沒有。小薇回頭無奈地給了鈴鐺一個眼神：「等我這過場走完了，咱們好好聊。」鈴鐺先假裝遺憾地皺了皺眉頭，噘起了嘴巴，然後又給了小薇一個向日葵般明媚的微笑，小薇也抿嘴笑了，在婚禮主持人的宣布下，輕鬆登場。

此時的小薇，伴隨著眾人的掌聲和祝福的目光，踏著莊嚴的《婚禮進行曲》，攙著父親的胳膊，羞澀卻又目光堅定地一步步走向邁克爾。裹在象牙白亮緞里料，層層水晶紗裡面的小薇， 神采飛揚，顧盼生姿，新鮮飄逸得如同那瓊脂上的一滴凝露，又加上新娘妝襯出來的那抹桃紅，她就像手裡那捧鮮花一樣嬌艷，把個邁克爾的眼睛都看直了。雖然和小薇已經再熟悉不過，但是看到披著婚紗的小薇出現的那一刻，邁克爾的心跳還是難以抑制地加快。他現在才明白為什麼婚禮前幾天小薇和媽媽去挑婚紗，說什麼也不帶他，把他自己一個人留在家裡和小薇爸爸下象棋，原來小薇是要把最美麗狀態留給這一刻的他。直到邁克爾伸出手，迎接了岳父大人的「給出」儀式。又是一陣熱烈的掌聲過後，婚禮算是正式開始了。

在自我介紹的那個環節，為了活躍氣氛，主持人要求邁克爾用中文回答主持人的三個問題。其實這三個問題在私下裡主持人都已經給了小薇，好讓新人們有個準備。小薇翻譯給了邁克爾這三個問題，並根據他的回答，準備好了中文答案。對於一句中文不會講的邁克爾，只能教了他一個星期的鸚鵡學舌，好在邁克爾還算聰明，將中文答案按順序背得滾瓜爛熟，胸有成竹。

結果，狡黠的主持人現場對邁克爾來了個小小的耍弄，他打亂了問題的順序，本來第一個問題 應該是主持人問邁克爾：「現在你最想對新娘子說的是什麼？」 邁克爾背的第一個問題的答案是「我愛你一萬年！」 結果主持人問的第一個問題竟然是原計劃的第二個問題：「你現在最想對新娘子父母說的話是什麼？」邁克爾讓小薇教的中文答案是：「請爸爸媽媽放心！」

邁克爾只背答案，不背問題，哪裡能夠分辨出來問題有什麼不同？主持人剛問完「你現在最想對新娘子父母說的話是什麼？」，他就驕傲地晃著腦袋，按照他事先背好第一個問題的答案，底氣十足地張嘴就來：「我愛你一萬年！」話音剛落，哄堂大笑。邁克爾還以為是自己的發音把大家逗樂了，很得意也很無辜地綳著臉不笑，結果大家更是笑成一團，小薇在台上也忍不住笑個不停。後面的題目自然不用說了，驢唇不對馬嘴的回答，配上一無所知卻無比認真回答問題加做動作的邁克爾，賓客有的已經笑痛了肚子，將婚禮推向了一個小小的高潮。

放飛完99隻代表著長長久久的彩蝶之後，婚禮的主要儀式部分就算過去了，在小薇需要回化妝室換另一套新娘裝。出來為嘉賓敬酒之前，還有一項是拋新娘手裡的花束給所有未婚的女嘉賓，誰接到就說明誰是下一個新娘子。女孩子們都排在小薇後面，當數到三的時候，小薇看準自己的伴娘——鈴鐺，拋了出去，花束不偏不倚地正好砸在了鈴鐺的懷裡，眾人齊聲喝彩，鈴鐺的小臉羞得通紅卻有些尷尬，這一絲表情沒能逃過小薇的眼睛，令她心裡有一絲不安。

作為伴娘，鈴鐺也理所應當緊跟著小薇進了化裝間幫忙換禮服。兩個人總算有了片刻無人打擾的機會，急忙先來了個大大的擁抱，小薇說：「你想死我了。」鈴鐺眼睛一瞪：「這是怎麼說話呢，是應該說『我想死你了』吧？」

小薇又發揮從前兩人打鬧時玩耍賴的伎倆：「是啊，你不想我嗎？我說的不對嗎？我是替你說呢。」 鈴鐺也像鬥嘴的時候一樣，一說不過小薇，就拿肩膀搡小薇，小薇也不示弱，也用肩膀頂牛，就鬧成一團了，全然忘記了外面還在進行著的婚禮。

小薇頭上的一朵鮮花都頂掉了，鈴鐺才恍然大悟地叫：「快把婚紗換下來吧，新娘子，再鬧就出不了閣了。。。」兩個人哈哈大笑。於是小薇聽話地坐到椅子里，讓鈴鐺幫她卸下公主冠，頭上的鮮花等裝飾，看她把褪下婚紗小心地掛好。還沒等小薇發問，鈴鐺已經開口說道：「謝謝你，小薇，我知道你故意把花扔給了我，不過我想我會讓你失望。」

「為什麼？」小薇雖然在剛才鈴鐺接花束的那一剎那已經有種預感，但是還是一驚， 「你那個『潛力股』呢？」

鈴鐺手沒有閑著，幫小薇把旗袍後面的拉鏈拉上，淡淡地說：「早就沒戲了。」

小薇張大了嘴巴：「你怎麼一直沒告訴過我？這麼多年的感情，怎麼說沒就沒了？」

鈴鐺嘆了口氣說：「他愛上了他的女上司，一句『讓愛做主』就把我甩了。他媽的，多經典的而且充分的一個理由。」鈴鐺苦笑一下，不顧小薇張著大嘴吃驚地站在那裡，繼續說，「和他分開都快一年了。你也是，一走就杳無音訊，一跟我聯繫呢就急三火四地告訴我，要我做你的伴娘。所以你當然不知道我這一年來發生的事情。本來不想在你這個大喜的日子裡跟你說這個的。晦氣！呸呸呸！」

小薇被鈴鐺的吐口水的滑稽樣子逗笑了，但還是義憤填膺地說：「沒天理啊！怎麼會這樣？真不是東西！當初你們兩個是多讓人羨慕的一對兒啊！哎，對了，那你和他合買的房子呢？」

「歸我了。」鈴鐺淡然地說，小薇剛長出了一口氣，沒想到鈴鐺繼續補充了一句：「但是他要按照房子的現價折算一半的現金給他，我沒幹。後來，就按照當時購買時候的價格給了他一半……」

幾分鐘的沉默再沉默……

最後還是鈴鐺打破了沉默，她把長發一甩，聲音又恢復了那般歡快和清脆：「說這些幹什麼？都過去了，早看清這個鳳凰男，是好事。」

小薇還是有點內疚地說：「鈴鐺，我不知道是這樣的情況，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也沒說。否則我不堅持你做伴娘。」

鈴鐺說：「哎，我和他分手與做你的伴娘有什麼關係？」

「我怎麼覺得有點新人笑舊人哭的味道。」小薇一本正經地說。

鈴鐺一拍小薇的肩膀：「你還是那樣，一點都沒變。語不驚人死不休哇。放心吧，我沒你那麼痴情，不行立馬掉頭就走，絕不浪費青春， 你不知道我現在多自由多快活。」

「你是淺嘗輒止，我是深入體會。」小薇也不示弱。

鈴鐺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話題一轉，「對了，光說我幹什麼？可別把正事給忘了，」從她的手包里拿出一個紅信封，遞給小薇：「給你！」

小薇一愣：「什麼？說好了你來給我當伴娘，我不給你辛苦費，你也不要給我紅包的啊。」

鈴鐺說：「說正經的。這個不是我給你的紅包，是劉毅然的，他托我捎給你。知道你們敬完酒之後就直接退場進蜜月洞房了，我怕到時候沒有機會給你。」鈴鐺擠擠眼睛，「婚禮之前給你吧，怕影響我們新娘子的情緒。結婚之後給你吧，怕影響我們新郎的情緒。現在給你最好，反正最重要的儀式已經結束了。Ok,我的任務完成，等你們一走，我也往北京趕了，明天還有個項目等著我呢。」

當鈴鐺說出：「劉毅然」這三個字的時候，小薇的身子猛地收緊了，半晌沒有說話。

鈴鐺慌了，搖了搖小薇：「喂，喂，小薇，你聽我說，你們的恩恩怨怨有今天這個結果總比沒有好。我知道你沒有通知過他，可是這些老同學都收到你的請柬，哪能沒有消息傳到他耳朵里呢？我打電話叫他也一起來，傢伙說什麼不肯，只要求我給把這個紅包捎上給你，他說祝福你。。。」

鈴鐺在旁邊喋喋不休，小薇的腦袋裡卻嗡嗡直響，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剛才婚禮上彷彿如星星般熠熠閃耀的雙眼，此時已經失去了光彩。「劉毅然，他。。。我還以為他一輩子不會再理我了。」小薇喃喃地說。

這時候就聽一直等在外面的伴郎在喊：「新娘子還有鈴鐺，你們兩個好了沒有？客人等著你們呢，快點啊。」

小薇聽見，如夢初醒，迅速恢復了常有的那種倔強的神態，她把紅包塞回給鈴鐺：「鈴鐺，幫我個忙，告訴他，心意我領了，錢，我是不會收的，誰讓他不來參加我的婚禮。」

「還說呢，你都沒有邀請人家……」鈴鐺替劉毅然感到委屈。

小薇已經站起來，不容置疑地說：「鈴鐺，過去的應該全部放下，才能過好將來，是不是？不邀請他就是說明我要做到遺忘，這對雙方的另一半都好。但是他的心意我領了，你也幫我謝謝他，好嗎？ 快，鈴鐺，幫我看看，有沒有需要補妝的地方。」

鈴鐺只好說：「OK！OK! 唉，你們兩個啊，一個比一個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