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三百六十五里路——第四部分 秋(第三十章)

作者:瘦馬牧歌  於 2012-3-2 21:38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長篇小說|通用分類:原創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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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在回家的路上,文婷為自己竟然在關鍵的那一時刻,沒有斷然拒絕保羅而感到后怕。她明明知道這樣做,是在授人權柄,無事生非,可是拒絕的話堵在喉嚨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她害怕的是,保羅期待的目光變成失望,害怕保羅誤會自己不喜歡他,這將會是他們最後的一次見面。

為什麼會這樣?文婷在不斷地問自己。當保羅緊緊地擁抱她的時候,她的額頭緊緊地貼在保羅脖頸的那一剎那,都能感覺到他皮膚下汩汩跳動的血脈都與自己的心跳一致。
但是,僅此而已。她這樣熱切地,渴望地擁抱著他,彷彿就是和理念世界里的另一個「我」緊緊地契合在一起,不再撕裂開了。 這種親近卻又與大衛在一起的感覺截然不同,與大衛肌膚相見相親,是文婷最柔軟和舒適的睡衣。無須搜腸刮肚討對方歡喜,只有盡情地在恨不能吃掉對方的激情中,傳遞愛意。
而那另一個「我」卻完全剝離了性愛,金錢,坦誠相見卻沒有絲毫褻瀆雜念。她喜歡打扮得體優雅地去見保羅,不願意在保羅面前流露出一絲有關淫念的輕佻。就連保羅在擁抱她,或者高興的時候,拍拍她的後背,不經意地觸摸到她內衣鬆緊帶子的痕迹,都會讓她敏感而羞澀地躲閃開。她也希望保羅能夠明白,自己只是他的一個完美的傾訴對象,在他冷的時候給他添加一件衣服,餓的時候遞給他一塊麵包,不俱丘比特的金箭還是鉛箭。

可是這些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保羅究竟是不是那另一個「我」呢?也許這個答案就要在這次巴黎之行揭曉了。文婷害怕這個答案的到來,因為她是不可能背叛婚姻,在另一個男人面前寬衣解帶的。保羅是否有越過雷池的想法,文婷只要問清保羅如何訂房間便知道,可是那另一個「我」卻始終不敢觸及這個話題。

似乎對大衛有點愧疚,文婷回到家裡並沒有與大衛大吵, 她反倒像怕失去一樣,在大衛的懷裡痛哭了很久。這出乎大衛意料,本來憋了一肚子質問的話也都消化掉了,被夾在中間的大衛其實也非常無奈,他對文婷說:「再給戴比多一點點時間,好嗎?」文婷默默地點點頭。

猶豫不決的文婷,不可控制地被保羅像牽著線一樣,乖乖地把護照,綠卡和需要的照片都悄悄地給了正在找旅行社代辦簽證的保羅。對於年輕時周遊遍世界的保羅,這些都難不倒他。

戴比似乎對她曾經「永遠不和親生父母相見」的誓言找到了退路,「當初他們拋棄了我,今天這個局面他們也應該負責。」這是大衛告訴文婷的。

文婷終於對大衛說,這次的培訓因為時間太緊,學不完,可能要多延一周。所以會在第三周的時候去另一個軍事基地,因為保密的緣故,那裡將會更嚴格,可能連電話都不讓打,只能收發郵件。文婷編完這個謊言,就再也不敢拿眼睛正視大衛了。大衛毫不懷疑文婷所說,還安慰她不要難過,很快就會過去的。

準備好了三周的換洗衣服,臨行前對小西蒙親了又親,文婷彷彿不是去出差,而是上刑場。她說不清楚自己最終為什麼決定要這麼做,似乎唯一能為自己找到的理由就是:她循規蹈矩了這麼多年,她要向世人證明,她也有瘋狂的一面。 

巴黎,塞納河,羅丹,巴爾扎克,聖母院,雨果,櫻桃時節,詩歌,哲學,……本身這些詞語就容易讓人浮想聯翩,深厚的人文思想喚醒了文婷童年時就埋藏下來的浪漫情懷。她曾經和喜愛文學的大衛不止一次地商討過,有生之年,一定要到巴黎去補辦一次蜜月,沒想到這次文婷將要以這樣的方式來看《太陽照樣升起》。

文婷在第二周的時候,收到大衛的電話,大衛告訴她,戴比終於與她的親生父母相認,搬出了文婷的家。
如釋重負的大衛對文婷說:「Ting,我和西蒙真的很想你。沒有你的家,就不能稱為家了……」
說得文婷鼻子一陣發酸,她告訴大衛想和小西蒙說說話。西蒙奶聲奶氣地問文婷:「媽媽,不分,對嗎?媽媽,你怎麼還不回來?媽媽~~」西蒙的話,就像兜頭一盆冷水,把文婷發熱的腦袋一下子澆醒,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如果這一步如果踏出去,就再也收不回來了。
戴比已經離開,生活又將恢復平靜,對保羅最致命的是,戴比一走,文婷根本就找不出大衛明顯的缺點了。

培訓很快就結束,文婷逃避的這一天終於到來。面對容光煥發,興高采烈來機場接她的保羅,文婷艱難地說出:「保羅,對不起,我想我改變主意了。」
「為什麼?」保羅眼睛里的光彩在一點一點地暗淡下去。
文婷把在來之前,準備了一遍又一遍的話,慢慢地講給保羅聽:「我這些天一直在想,我原先對巴黎所有的印象,只停留在塞納河的左岸,卻忽略了它的右岸。」
「這個我知道,塞納河的右岸是商業中心。文婷,你還是不要兜圈子了,有話直說吧。」
「是這樣,保羅,無論左岸多麼熱烈浪漫,但是都少不了右岸的腳踏實地。我無比嚮往著塞納河岸的風光,但今天我不想去了,因為我突然覺得看似美麗的塞納河其實很殘忍,它生生地把人們的理想和現實割斷分在兩端。就像你在我的左端,我在你的右端,看似如此接近,卻有一條無形的塞納河,我們終將無法跨越,對不起......」
文婷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盯著自己的腳尖,不敢看保羅,她怕自己會改變決定,與保羅像出籠的鳥兒一樣快樂地飛向自由,可是這一切都是她頭腦中的想像而已。

半天保羅沒有說話,文婷終於轉過身去,見保羅摸出一根香煙放進嘴裡,又意識到機場不允許吸煙,就用顫抖的手指將香煙折斷。 
「保羅~~~」文婷心疼了,她試著去想把保羅手中折斷的香煙拿過來扔進垃圾筒里,卻被保羅閃過身去輕輕避開。
保羅苦笑一下:「每個人都在給我講著大道理(Everybody gives me a speech),只不過有的方式低俗,有的方式高雅。其實,你們都忘了,我不過是個生命隨時可以終結的病人……」
「保羅,你不要這樣說~~~」文婷終於哭了出來:「我們就這樣,永遠做好朋友不可以嗎?」
「文婷,對不起,我不能送你回家了。這裡是你的護照,簽證,還有機票……」
「還能……退嗎?」
「留個紀念吧……」保羅說完,拎著自己的行李向國際航班港走去,再也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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