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五里路——第三部分 夏（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電腦被搬到了客廳，而客廳里，大衛和戴比正聊童年往事聊得熱火朝天，當著客人的面，文婷既不方便上網，又不得不對他們陳芝麻爛穀子的事盡量表現出興趣，但發現不是聽不懂，而確實是搞不清楚故事裡面人物的關係。

美國人不像中國人，中國人敘事不提名字，而是提親屬關係，我「七大姑八大姨」，他「二舅奶奶六叔姥爺」的，而美國人呢，他們提到誰都是直接上來人名，文婷聽了一會兒，就徹底放棄了努力，以明天還要繼續上班為由，上樓休息了。

樓下的喧鬧陣陣傳到樓上，檯燈投射下看到自己的身影，文婷突然感到內心一陣孤寂。她想到這兩周可能都不方便跟保羅聊天或者寫郵件了，準備給保羅打個電話告訴他。電話響了兩聲就直接轉到語音留言，文婷就把家裡來客人的事情簡單說了下，告訴保羅郵件和MSN可能不太方便接收，有事情盡量打電話。

樓下的談話她插不進，保羅的電話又沒有人接，百無聊賴的文婷獃獃地望著窗外如鉤的月牙兒，在薄雲中躲閃，很快地就入了夢。

已經陪太太檢查完傷口，縫完了針，並被朋友送回家的保羅，正面對面地問她：「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她難得地沉默不語，很快就嗚咽了起來。

「你不要這樣好不好？」保羅變得煩躁起來：「你到底要我怎樣？這麼多年，你還沒折磨夠我嗎？」

「保羅，我，我」她擦了擦眼淚，「我不想失去你。」

「哼，每次我提離婚的時候你都這麼說。我都聽厭了，可是你卻一點都沒有改變。」保羅輕蔑地說。

「這次……保羅，咱們重新開始好嗎？」她仰起臉，直視保羅的眼睛：「你設身處地地想一想我的感受，這些年我過得就容易嗎？」

這張保羅再熟悉不過的面龐，當年保羅第一次在台灣遇見她的時候，是多麼的楚楚動人啊。現在柔和的燈光下，它帶著點點淚光，依稀可辯年輕時秀麗的模樣，多年久違了的溫柔突然又在保羅的心底悄悄升起。

就在這個時候，保羅的電話鈴聲打破了凝固的空氣，保羅一看是文婷的電話，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接，直接按下了語音留言鍵。

「是她的吧？你怎麼不接？接吧，我不會生氣的。」他太太善解人意地勸他接文婷的電話，他最終直接把手機關閉了。

「你說什麼？重新開始？怎麼開始？」保羅又問了一遍。

「你看，每個人都有家，玩累了都要回家。她有說過愛你嗎？她有說過她的婚姻不幸嗎？你即使和我離了婚，她也不會和她老公離婚的。保羅，雖然我和你吵，但是如果你出了事情，第一個出現在你身邊的保證是我，而不是她，就因為，她，是，別人，的，妻，子！而我，還有咱們的孩子才是你真正的家人！」

女人的話一下子捅到了保羅的軟肋，不禁讓保羅想起白天文婷就因為大衛電話進來，就匆忙地掛了他的電話的那一幕，保羅無言以對。

女人拉起他的手，讓他坐下，他沒有拒絕。「保羅，在沒有把握之前，不要把咱們兩個人的後路都斷了，好嗎？我說的重新開始，就是像咱們剛結婚的時候那樣，做一對正常的夫妻。你願意做這樣的努力嗎？」

眼前的這個女人突然變得讓保羅覺得陌生了，但是，抗拒不了的溫柔給了保羅巨大的幸福，儘管他不太相信，或者是不敢相信，最終，在女人滿懷期待的目光中，保羅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