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畢汝諧這一輩子的經歷,比天方夜譚還離奇呢。上世紀90年代的一個飯局,
畢汝諧 身邊是一位從香港來紐約短期逗留的算命大師,
他無意間看到 畢汝諧 的掌紋,發出一聲驚呼:複雜的人生!
畢汝諧奇人奇事之法蘭西深吻 畢汝諧 (作家 紐約)
我一貫認為:在男女關係中,上床並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能否觸及靈魂;想當年,
我處於鼎盛期,炎夏時節,如果伸手去撩裙子就是情人,而不伸手就是朋友 ;情人與否,
只在一念之間。
我有一些未曾上床的女性朋友,卻留下了刻骨銘心的記憶。
W就是其中的一位。1991年末,我去愛因斯坦醫學院參加Party,那時候,我是
狂熱Party animal;我因而認識了W。
對於醫學院的女生,我一向懷有非常特殊的愛慕。我的最致命的蕩氣迴腸的愛情,
就是愛上了醫學院的女生。醫學院的女生,對於人、性、人性的理解,比尋常女人深刻,
非常容易與我產生共鳴。
W也是從北京來的,是北京鐵路醫院的醫生。我過去有一個很要好的女性朋友S,
也是北京鐵路醫院的醫生。我便打聽S的情況,W說很不幸,S因為車禍去世了。我聽了心裡很難過。
然後我們互換了電話號碼。我向她展開了例行公事的追求,不冷不熱。
她卻嚴肅地說:請不要這樣。我是有夫之婦,咱們還是做好朋友吧。不過,這種嚴肅態度
反而引起我的好奇心。她就像文化革命前的人一樣,單純善良。雖然是門診醫生,卻不通人情世故。
我與W常常通電話,可是因為彼此都忙,很少見面。她想當然地認為我是正人君子(按照她的說法,
我是一個源於生活而又高於生活的正人君子),她想當然地認為我的未婚歷史是一張白紙。老天爺,
從來沒有誰認為畢汝諧是正人君子、一張白紙,就連畢汝諧的親爹親媽也不認為
畢汝諧是正人君子、一張白紙。
於是,我產生一種非常奇特的感覺,彷彿時間的巨輪可以倒轉,倏爾回到了文化革命以前;
那時候我倒是一個品行端正的好孩子。所以我便將錯就錯地享受她的錯覺,濫竽良善角色;
我們每天通話,無所不談;我們向對方通報一天的流水賬,而對方聽得津津有味。
我們漸漸有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後來有一天,我收到她的長達6頁的情書,文筆流暢,字跡娟秀;她非常詳細地介紹了自己和自己的娘家,
並言及不幸的婚姻;她和丈夫是醫學院的同學,畢業后就結婚了,感情一直很好;可是,
自從她生了一個女孩兒,公婆丈夫一致認為她使這家人斷子絕孫了,是不可饒恕的罪魁禍首;然而,
儘管夫妻感情破裂,丈夫依然頻密地不舍日夜地與她發生性關係,她覺得自己淪為性工具了,感到非常痛苦。
我連連嘆氣:在國家嚴厲實行一胎化的年代,這樣的悲劇是很常見的。
接下來,她寫了這樣的排比句:我從未想到我能上大學,但是我上大學了;我從未想到我能來美國留學,
但是我來美國留學了;我從未想到我能夠遇見你,但是我遇見你了。
我感到受寵若驚而又惴惴不安;我沒有想到自己對於她如此重要,竟然與上大學、出國留學等同起來,
成為人生道路的三大里程碑。
我知道這是一個非常嚴肅的女人,切切不可以輕薄以對。
我沒有回復此信,後來在電話里也沒有提及這件事。
我不可能和她結婚;因為她有兩個很大的缺點:一是形象一般;二是拖油瓶的女人。但是,
我非常眷戀與她接觸、與她交談帶來的那種絕無僅有的愉悅感;今生今世,除了在她這裡,
我再無可能濫竽正人君子、一張白紙了。
我們依舊通電話。放棄這樣一個天真得可愛的好朋友,委實捨不得呀。後來有一天,
她告訴我丈夫和女兒拿到了簽證,就要過來伴讀了。
我真誠地表示祝賀,說要在曼哈頓中城的俄羅斯茶室Russian tea room請她吃飯;
俄羅斯茶室聽起來謙遜、低調,其實是一家很好的餐館。那天,我們都很愉快,拍了不少合影。
餐後上街,正趕上同性戀大遊行,又溜溜達達地邊走邊看;然後我就跟她告別。她很驚訝,
本以為我飯後會和她一起回愛因斯坦醫學院;而我當時的想法是:她太嚴肅太正統,
一旦上了床而又不結婚,後患無窮。
我說我送你去地鐵吧;走進時報廣場地鐵站,她深情地對我說:讓我親你一下,好嗎?
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在此之前,除了一起跳舞,我們沒有任何身體接觸;而此時此刻,
一個如此嚴肅認真的女人,卻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和我親吻,這是何等的勇氣和決心啊。
我甚至有些緊張。
她緊緊擁抱著我,不是親一下,而是莊嚴、貪婪的法蘭西深吻。一開始,
我們輕輕地吸吮對方的唇部;然後,把舌探進對方口中,舌與舌抗拒而又依隨地互相纏動,
始而形成快感,進而演化為一種非常特殊的親密感。
我恍恍惚惚地覺得自己好像置身於五彩祥雲之上,有風馳電掣的感覺。我不想傷害她,
更不想傷害我自己。柔情蜜意萬千重,我自巋然不動。
法蘭西深吻完畢;我咬緊牙關,抽身而去。
後來,我們中斷了電話聯繫,因為她的丈夫和女兒來了。那年頭沒有手機,
用座機打這種電話很不妥當。
這個故事到這兒本來就結束了;誰知道我的生活又另起波瀾,我和我的合伙人兼
鐵哥們為錢鬧翻了;我決定先下手為強,迅即地把公司里的錢轉到私人賬戶上去。
我不想轉到我自己的賬戶上去,打算把錢轉到兩個可靠女人的賬戶上去;
一個是我的情人L,另一個就是她——不是我的情人,卻勝似情人!
畢汝諧每每遇到重大變故,總是求助於女人而非求助於男人。
她爽快地答應了我的請求,帶著女兒來到與我約定的銀行辦理相關手續。她的女兒很可愛,
長得比她漂亮。這麼好的女孩,卻是他們夫妻齟齬的肇因;我不禁暗自發出一聲嘆息。
又過了一些天,我與合伙人的情況進一步惡化,需要採取進一步的應對措施。我邀請W來家裡面商此事。
她一個人來了,沒有帶孩子。我的心裡便起了新的念頭。我想和她成為情人,從而結成終生死黨。
我們在一樓客廳說了一會兒話;我意味深長地提議:跟我到樓上看看吧。她穩穩噹噹地坐在那裡,
溫和地說:不上去了,不上去了。
大敵當前,成立抗日統一戰線為當務之急,我恨不得馬上與她締結床上之盟(不是城下之盟);
我輕輕地極盡溫柔之能事地握住她的縴手,娓娓動聽地勸誘她隨我更上一層樓;但是,
這一次主客之勢完全顛倒了。她紋絲不動,溫和地說:不上去了,不上去了。我搖動如簧之舌也是枉然。
我忽然悟到:我一直享受著與她的形而上的精神交流,卻忽略了她本質上是一個正當盛年的怨女。
在時報廣場的時候,她盼我如大旱之盼雲霓,所以有大庭廣眾之下的法蘭西深吻。而現在,
她分明遭到了丈夫的飽和轟炸,體內的性發動機已然熄火;我們之間只有精神交流和真摯友誼了。
於是,我轉換了話題。
W全力幫助我度過了難關,毅然決然地承擔了原本應由我承擔的法律責任。
而後我們一直保持這種純潔的友誼。在她眼裡,我是永遠的正人君子,我是永遠的一張白紙。
進入新世紀,W趕時髦回北京當了海歸。我們就此失去了聯繫。
我衷心祝願她和她的寶貝女兒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