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先生有一個著名的「三峽歷史觀」。歸結四千年的中國政治社會制度為封建、帝制、民治三大塊,簡言需要兩大歷史三峽,即兩大歷史階段的轉變,封建到帝制,商鞅至漢武三百年;帝制到民治,鴉片戰爭至二零四零二百年;中國才可走完第二個『長江三峽』迎來『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的嶄新時代。
與此我心存疑惑:三峽是中國人千萬次闖蕩的生死劫。不履夔門之險,怎知南津關平順?歷史三峽又怎知闖過闖不過?竹筏子在水一朝撞的粉身碎骨怎麼辦?誰來急著撈?誰又來急著撿?
唐先生是「中國別樹一幟的散文家」(夏志清教授語)——文如行雲流水,意如高山大海。《袁氏當國》讀著起興,時爾莞爾一笑,時爾擊節叫好……像什麼「君子可以欺其以方,更何況小人?」;像什麼「文章不與政事同」;像什麼周恩來「鞠躬盡瘁,和其稀泥,死而後已」;像什麼唐紹儀「不甘心和稀泥,要掛冠而去,那只有悉聽尊便了」;像什麼梁啟超勸進李鴻章,作中國的President, 李聽不懂,梁翻譯「伯理璽天德」——印把子抓緊,神權天理道統人情還站了個遍。像什麼「第二次世界大戰後,中國變成世界四強之一了,中國還不是把外蒙古斷送了。這記斷送勾當,竊國大盜袁世凱不敢為也;聲名狼藉的北洋軍閥不敢為也。不顧全國民意,而悍然為之者,革命救國的國、共兩黨也……國民黨簽約,共產黨舉雙手贊成,而斷送也。外蒙獨立,是兩黨為著私利,向俄帝行賄而斷送之也。」
掩了卷沉思:袁世凱也有袁世凱的難處,沒有最後一步臭棋,能臣幹吏青史上博個好名聲。這人啊,一招算招招狠, 總有掉到河裡的時候,你說它對也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