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晚上,其實應該是今天晚上了,現在已經是凌晨近兩點。
就要離開阿維羅,離開這個我生活了兩年半的城市。一個讓我如此眷戀的地方,至今我仍然不清楚我對她如此愛戀的理由。問過周圍的朋友,沒有人像我這樣,這麼喜歡這個小城——葡萄牙的威尼斯。
這個單純的小城,原來竟然還是葡萄牙一個州的首府,她在我的心目中就是個小城鎮而已。a very very small town。中午跟朋友們在橋那邊的食堂吃完午飯,繞過食堂去看野草地里的馬和飛翔在河畔旁的鴿子。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往遠處很遠的地方還屬於阿維羅,兩年多,我的腳步從來沒有跨過更遠的地方。甚至就這個食堂,彷彿是我心目中這個阿維羅一處最遠的地方。是我把她的範圍縮短的如此之小。
他們取笑我說,你是不是覺得阿維羅往南就是到jumbo為止,往北就是forum,往東一點到火車站。還真是一點不假。
原來兩年以來,她在我心中就是這方圓一點點的地方,從我住的地方,無論走到哪裡,我心目中的邊界,都不會超過1個小時。
每年3月阿維羅濃郁的民俗市場熱鬧非凡,我會去吃油條,或者開一下碰碰車,那是另一個方位上我走得最遠的地方。我也知道阿維羅遠處還有一個足球場,我甚至還去那裡聽過音樂會,我還知道他有個叫做Mira的海邊,我也去那裡跟辦公室的朋友們去Picnic。
我曾經步行走到Forum北面的入海口,在我剛來的時候。但是阿維羅,在我的心中,就是這樣一個安靜、平和的海邊小鎮。生活簡單,甚至有些單調,我喜歡這種寧靜安逸的日子。娛樂活動就是每周打打羽毛球和排球,偶爾奢侈一點還可以去打撞球,知道3個地方,常去的只有一個地方。
住處附近有一個小超市,可能還沒有國內社區里的超市大,但是我能買到麵包、水、酸奶、水果、蔬菜,甚至還有冰凍的魚。
再稍微遠一點的地方有個公園,我常常在那裡跑步,路面有沙子,如果是下過雨的天,跑完步鞋子底會粘很多的沙子。周末陽光燦爛的時候,我可以跟朋友在那裡曬太陽,說話,在那裡聊很久很久。看鴨子在水裡自由自在的游來游去。當傍晚的光影透過樹叢穿過扶牆的孔壁照射出來的時候,我覺得特別美麗。
有一次和小偉在那裡聊天,碰到跑步的費博,他說,你看看,這裡多破啊,那裡,破破爛爛的。我和小偉很是愕然。我們從來沒有發現它的破舊,也許它確實是破舊的,但是我現在一點都想不起來是哪裡破舊。我心目中的那個公園,還是很美麗。裡面那些曾經被我認為是鴛鴦的鴨子懶懶的模樣。樹林深處凳子上甜蜜的情侶或者是在林中散步的老人,凳子上野餐的人群,單杠上做體育活動的愛運動的人們,偶爾在一邊足球場踢球的孩子和大人。
還有那個台階,台階上的走廊,有時有些寂寞但是又很浪漫的走廊。曾經留下許多羅曼蒂克的故事。
每每坐在石凳子上磕瓜子聊天,享受著午後慵懶陽光的時候,我覺得生活是如此的安詳幸福。這個公園是多美啊,周圍的一切是多麼的美好。
也許這裡的物質生活確實不是很豐富,但是對我來說,早已足夠。中間曾經回國兩次,可是讓我覺得奇特的是,無論在國內吃到什麼美味的東西,都沒有在阿威羅吃到青菜豆腐那種幸福的感覺。
除了青菜豆腐,還有偶爾親自下廚房蒸個魚啊,自己做個月餅啊,綠豆糕啊,包個餃子啊,包子啊,煎個三文魚啊,燒個墨魚啊,燉個豬蹄啊,或者烤肉。一切想起來都是那麼的美味。
在國內這個酒店吃到那個酒店,這個花樣換到那個花樣,到菜市場面對滿目玲琅的蔬菜瓜果,我真是不知所措。也許幸福,真的不單單是物質的富足,我越來越深深地感受到這一點。也許這就是我迷戀這個破舊的,發展緩慢的阿維羅一樣。她簡單樸實、自然和諧,就象是一幅青山綠水鳥語花香的山水畫,一首旋律美妙的田園交響樂。
我喜歡她帶給我的平靜,安逸和滿足。有一種對一切都平和的態度,對一點點物質的滿足,對美好事物的珍惜,愛戀。與她的華麗富足完全沒有關係。也許在我的內心深處,需要的不是繁華,是燦爛的陽光和藍藍的天白白的雲,是翠綠的青草和遠處的蛙鳴,我只要享受陽光欣賞藍天的時間和心情。
所以,她在我心中是如此的美好。我常說,當我第一次來到這裡,被陽光照射得有些睜不開眼睛的時候,我就覺得很親切。沒有任何失望的情緒,她似乎一下子貼近我的內心。像我們愛上一個人一樣,一見鍾情。不是因為他的那些外在氣質,也不是他的風度才華,只是他讓我們覺得可以親近,如此親切。
我的阿維羅,她不美,她不繁華,她不富足,她有些破舊,她就像個農村,歐洲的農村。可是我喜歡她,喜歡她的藍天,喜歡她的平靜,喜歡她的溫和。
每次離開阿維羅,到外面旅遊,被一處處的美景震撼,可是沒有哪個地方讓我如此想念,感到如此親切。每次拖著疲憊的身軀,從火車上下來踏入阿維羅的土地,心裡立即有一種喜悅湧上心頭。這讓我想起晚上打球時有朋友說的,平安和喜樂。
是的,平安與喜樂。這是一個信仰的終極目標。我在這裡,阿維羅,這樣平安與喜樂常常縈繞在我的心頭。讓我對她充滿溫柔的依戀。我喜歡我住過的兩處小屋,特別喜歡現在的地方。簡單的裝修,田園的風格,清新自然。雖然材料都是那麼簡單。可是,生活要多複雜呢?
就要離開了,我問自己是不是有些傷心。我發現自己的心中有一點點淡淡的憂傷,但是充滿了平靜。費博說送我,我說不必了。我會傷心,我會捨不得離開。
我知道我捨不得離開,我心裡深深不想離開,情願一輩子停留在這裡,但是我知道,我必須得離開。上周在車站遇到一個路人,聊了半天。他曾在英格蘭,蘇格蘭,愛爾蘭工作,最終回到了波爾圖旁邊的小城。他說還是喜歡這裡,不發達,但是讓人生活得很自在。
我也很喜歡這個地方,我說「You do not really like, if you like ,you will stay」。他說。他不知道,生活很多時候並不是隨心所欲的,生活有時候必須做出選擇。我們的選擇多數是基於自己認為正確的那些事情,並不在於我們的靈魂深處是不是認可。
愛一個地方,愛一個事物,也許並不一定要擁有或佔有。我當然想要關於她的一切,想留在她心上。可是我就要離開。她的美麗溫馨會始終留在我的心裡。成為我生活中最最美好回憶的一部分。
那些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畫面,那一幕幕場景,那一個個鏡頭,常在我腦海里閃現。這就是生活。"You always smile"。Pinto在前天的晚餐告別時這麼跟我說,我突然覺得非常非常地開心,有時候,很多時候,我確實是開心的,而我自己竟然沒有意識到我的那些開心,她們每天很自然很容易得撞進我的內心。我喜歡那些總是微笑的男孩子女孩子。在不知不覺中,當我可以總是面帶笑容的時候,生活是多麼幸福。
昨天去排球場和朋友們道別。"Gook Luck for Everything, if some day you come back, contact me」。朋友面帶微笑有點留戀的跟我告別。"Take care, take care」。Aneesh一直在跟我說這兩個簡單的單詞。心裡真是感動。
人在一個簡單的地方,會變得更加單純可愛,更加平和美麗。我感謝阿維羅給我的一切。這裡發生的一切一切,一點一滴,都深深的埋藏在我的內心深處,做為永久的回憶。
兩年多的生活,讓我學會了很多東西,讓我明白了很多道理。當我曾帶著一身光環來到這裡,當那些光環慢慢消失,當我終於洗掉那些鉛華和浮躁的時候,老練和成熟多了起來。我明白,我愛這裡。是這裡讓我放棄了許多舊的思想。「不必憂傷,因為新的生活就要開始。」小偉說。
是的,新的生活就要開始,我不知道我會不會變成我原來的那個樣子,勇往直前的樣子,爭強好勝的樣子,總是不停追逐的樣子。我就要淡忘那些過往。我喜歡這裡的自己,我覺得我很快會忘記以前的自己,我有一點害怕在另一個複雜的環境里開始複雜的生活。因為我已經習慣了這裡簡單的生活。
"Excited but a little scared"想起費博的語錄來,我們面對變化的人生常常有些惶恐不安有些興奮有些不知所措。
阿維羅,我希望自己能夠帶著你給我的一切開始我新的生活,我希望自己能夠帶著你賦予我心靈的富足和安詳來面對未來的一切,我希望自己可以帶著對你的感情和你給予我的愛度過自己的人生。
再見了,阿維羅;再見了,我愛戀的城市;再見了,我深愛的一切。希望有一天,我能夠在步履蹣跚的時候再次踏上這片土地,仰望這片藍天,凝視那條小河,感受這個讓我笑讓我哭的一草一木。
親愛的,再見了。
(註:葡萄牙不僅僅都是底層移民的辛酸,還有很多學者浪漫的經歷,請聽他/她們再說)
【小資料】阿維羅(Aveiro)——葡萄牙的威尼斯
阿維羅(Aveiro)是葡萄牙中北部新興城市,作為利亞河的入海口,市政規劃優美,高品質的建築充滿現代氣息。城中的大型百貨商場甚至與小城的規模不成比例。該城同時也是溝通葡萄牙中部與北部的交通樞紐。葡萄牙人喜歡稱阿維羅為「葡萄牙的威尼斯」。這座水城的歷史可以追溯到959年,是葡萄牙的重要海港,如今這條內河成為阿威羅最具代表性的風景。
阿威羅是個被潟湖圍繞的小鎮,鎮上有兩條運河貫穿,它們的支流在阿威羅切割出許多細長的水道,水道上小舟穿梭,彩繪的船隻與小拱橋共同交織出旖旎的水上風光,讓阿威羅有「葡萄牙的小威尼斯」之稱。
阿維羅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時代,但它的發展是從近代開始的。製鹽和海運是古代阿維羅的主要經濟來源,15世紀初,所建造的城牆見證了阿維羅的輝煌,而17,18世紀河道入海口的縮小曾令城市一度陷入危機。目前市內建築大都建於19-20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