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目:《紅旗下的蛋》 中國畫大寫意 尺寸:100CM×230CM
《同一張畫,題目不同際遇也不同》
【一】創作過程
當年在美院讀書時,校園中時常能聽到崔建,黑豹那些搖滾青年略帶嘶啞的歌聲。那是個激進的年代,搖滾刺激著每個青年的神經。
美院畢業那一年正巧趕上體育美展組稿動員,自己倒也很想畫一幅有關體育題材的畫,可是這種主題性很強的畫對於那時候剛出校門的我來說有點難以把握,更何況我又是個不喜歡運動的人,所以一直沒找到好的切入點,於是準備放棄這次展覽。
一天朋友推薦我聽聽竇唯的新歌《黑夢》,在他那夢囈般的歌聲中我反而想起了崔建的一首老歌《紅旗下的蛋》,歌詞現在已然記不清楚,但這有點調侃般的歌名倒是刻在了我的記憶深處。當時就是這首歌名觸動了我畫運動題材的神經,於是我開始著手準備。為此我去了多次的健身房和體校,觀察運動員運動時的體態,畫了很多的速寫,並且找了一些運動員擺了些動作拍照作為素材。在此過程中我又收集了些得過世界冠軍的運動員的圖片資料,一切就緒就開始起稿了。
當時的意圖很簡單,就是畫一個在紅旗下蓄勢待發準備起跑的運動員形象,快要起跑的運動員整體的動態成一個圓弧形態。紅旗特意採用豎式,暗喻賽場上頒獎時升國旗的樣子,為了使畫面更為豐富,紅旗的背景下畫了許多獲過世界冠軍的運動員頭像,這也寓意他們為國爭光的榮耀,而紅旗下待發的運動員則代表有更多的人已做好準備,隨時開始衝刺,為國爭光,讓更多的五星紅旗在世界各個運動賽場上冉冉升起!
創意明晰后,就進入動手階段。開始創作時主題人物我用純水墨寫之,讓水墨中的"五墨"(焦、濃、重、淡、青五個層次)和"六彩"(乾濕、濃淡、黑白三組對比)在大紅的背景襯托下形成鮮明的對比,以取得強烈的視覺衝擊力,但是這樣做是非常危險的,常常會造成中國畫形式感的削弱,故而為了彌補這樣的削弱,我在主體人物的刻畫上花了很大的氣力。首先這主題人物擺了一個定點角度透視非常強烈的動作,這是一個非常難於用中國畫的形式來表現的特殊角度,其次就是中國畫中人體水墨最難為之,一筆出錯全盤皆輸,故而此畫畫得最為辛苦,可謂廢紙最多。而且當時為了保持激昂的情緒,特意找了崔建的老歌作為背景音樂,在那個帶著金屬質感的音樂聲中尋找一種水墨的靈感。
作品完成後自己不算完全的滿意,但是卻帶給自己很多的思考——中國作為一個歷史古國,有著深厚的文化積澱,形成獨特的東方哲思和審美情趣。在漫長的歲月中,孔、庄、孟的思想潛隱默化地影響著人們的生活,它講究的是格高調逸,趣遠情深的審美取向。要求的是放言落紙,氣韻天成。至明陸明雍更是提出"有韻則生,無韻則死;有韻則雅,無韻則俗;有韻則響,無韻則沈;有韻則運,無韻則局。物色在於點染,意態在於轉折,情事在於猶夷,風致在於綽約,語氣在於吞吐,體勢在於遊行,此則韻之所由生矣。"的論點。而西方的審美取向比較具象,表達的方式相對直入,后又受現代設計理念的影響,在作品上追求一種視覺的衝擊力。而我當時急於在這幅畫中表現出一種東西方文化的碰撞,於是便產生了理性和感性的矛盾,這樣的矛盾處理在這張畫上,也許並不十分成功,但是作為一種藝術的嘗試和探索,還是有它存在的必要性,這也是對我繪畫表現的另一種思考吧!
【二】展覽過程
畫作完成時正好趕上了地方的一個展覽,於是想著參賽之前先展覽一下,聽聽觀者的感受,可是沒想到會發生一點小小的意外。當時地方上像這樣大而出跳的中國畫不是很多,所以布展時他們特意把我的畫放在了比較顯眼的位置。開幕式那天我家裡正好有些事沒去成,近中午時突然美協主席打電話過來說畫要被撤下來,要我拿其他的畫去展覽中心替代。箇中原因據說是一位來觀展的領導不喜歡這張畫的題目(當時作品完成後處於一種當下直接的感受就採用了崔健那首歌的名字,把我的這張畫題目寫成《紅旗下的蛋》),領導覺得這個題目不但不好而且思想上有問題,這樣的作品就不應該展出。當時我就懵了,感覺有半天的時間我都回不過神,一口氣堵在了胸口,那種傷心的感覺到現在都不能完全的忘懷。但是現在想來,這樣的事情對於那時候剛從校門出來還意氣風發年輕氣盛的我來說,也不完全是一件壞事,它可以時刻提醒我以一種什麼樣的心態面對當下中國環境下的藝術創作。
最後全國體育美展倒是入選了,也算是對我辛苦創作的一種認可,頗有欣慰之感!
【三】我的思考和困惑
這張畫前前後後參加了好多次展覽,中間也獲過獎,但是關於這張畫的題目卻帶給我很大的困擾。從最初的地方展覽上因為題目而被撤展,一直到後來參加的其他展覽,總是會有主辦方希望我能把這張畫的名字改一下——委婉一些的會告訴我這張畫的題目有點不切題,希望能夠換個切題一些的;比較直接的就會馬上告訴我,這張畫題目很可能會被某些領導所不喜,如果因為這樣的原因而導致這張畫不能獲獎會很可惜云云。
但是那時候的我也許還年輕氣盛,比較張狂,越是不認同就要越堅持,於是在這一點上執意不肯讓步,也算吃了一些虧,但是現在想想能有一次這樣堅持自己觀點的感覺還是非常好的。
其實這個題目和這張畫還真是不太貼切,這一點自己也知道,其實這張畫還有另外一個副標題,叫《榮耀》。當時也許是因為反感有些文化職能單位的領導那種深怕因為《紅旗下的蛋》這個題目觸動什麼的可惡嘴臉,就讓人忍不住要堅持這個題目到底。也許就是出於一種叛逆的心理,總是要堅持自己最初那一刻的感受,也算是藝術家的臭脾氣吧!
只是可笑的是,就是這樣一張畫,因為題目的不同,卻有了不一樣的待遇——參加全國展是我的老師組稿送上去的,老師就直接寫了《榮耀》這個題目,這張畫就獲獎了。後來幾次參加其他地方的展覽,我執意要寫《紅旗下的蛋》這個題目,雖然沒再發生讓我撤展的事情,但是一般作品都會被安排到不醒目的位置去,更不要說獲獎了。
事情已經過去很多年了,直到今天想起來還是覺得意味深長,但是有一點始終不變——藝術不能淪為政權下面失去自由的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