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有暗香來》
近三十多年的時間裡面,不管是學畫時還是後來獨立創作,我幾乎都沒畫過梅花。如果一定要說,那也是大學時期花鳥課上學梅蘭竹菊時順帶臨摹過幾張梅花,但是也是印象模糊了。有時候也很奇怪自己為什麼不畫梅花,是不是不喜歡呢,答案是不肯定的,因為對一個連熟悉都談不上的花卉,實在不能用喜歡還是不喜歡來定位。
從小生在南方,學生時代也在南方,連大學時期也是在西湖邊度過,而南方的冬天幾乎不下雪,都是淅淅瀝瀝的下著冷颼颼的冬雨,也許溫度不算低,但是那種冷卻可以滲透到骨子裡面,還是黏糊糊的那種陰冷,於是對於怕冷的我來說,很少會在冬天好興緻的去尋梅探幽,總覺得梅花應該是和白雪一起的,而不是和這樣濕噠噠的冷雨在一起,光是想著雨打嬌花就很掃興了。就是因為這樣自以為是的先入為主,我就壓根沒什麼機會去體驗過梅花的美好。
細細回憶,也是有過一次賞梅的經歷。有一年杭州搞了一個梅花節,在植物園裡面種植了一大片的梅花,於是在老師的要求下,同學們都必須去寫生,我當然也不例外。記得去的那天倒是一個好天,陽光明媚,暖風吹拂,和同學們到植物園時已經快要中午,還沒進入梅花林,首先就被洶湧的人群嚇住了,遠處近處左邊右邊,到處都是三兩成群的賞梅人,幾乎每一株梅花下面都有搔首弄姿擺著動作拍照留影的人,我不知道是來看人的還是看梅花的,反正人比梅花多,而梅花也開得嬌艷如桃花,說不上落荒而逃,反正那天我是一張梅花的速寫也沒畫,「沒感覺怎麼畫!」這是後來交作業的時候回答老師的話。
時隔多年,在遠離故土的美國,卻在母親的院子裡面發現一株小小的臘梅。第一次看到它時真的一點也不起眼,周圍怒放的花朵何其多,周邊還有我媽媽種的南瓜,冬瓜,這株小小的樹就這樣安靜的立在那裡,如果不是我母親特別介紹,我還真不知道這樣其貌不揚的小傢伙居然是古人稱讚不已的臘梅。因為多了些許探究的心情,所以就看著它在秋風中落葉,看著小小的枝條慢慢的在東風中蒼穹,然後在不知覺中含苞,心裡面還在期待一場雪,那就更加接近我要求的完美了。可是今年紐約的雪遲遲未至,就在我失望之際,就在辭舊迎新的那一天,一場大雪紛紛而至,而院中的臘梅就在大雪的夜裡羞羞答答的綻放開它嬌弱的花蕾。
等到午後雪停了,拿著相機一腳高一腳低的踩著積雪到院子裡面拍花時,我突然在一片白茫茫中呆住了,原本院子中熙熙攘攘的景色沒有了,都被一場大雪覆蓋了,熱鬧沒有了,喧鬧沒有了,天地之間的色彩只剩下了那麼一點點的黃色,小小的,不仔細看還不起眼,但是一旦發現卻再也挪不開眼睛,就想著更近一些更近一些,好看清那半合半開的花房中迷人的景色。
蹲在臘梅樹下用相機咔嚓咔嚓拍著的時候,突然一股幽香絲絲縷縷的纏繞而來,帶著一點冷冽的淡淡的味道,若有若無的輕柔盪來,我蹲在雪地上傻了——當初北宋林逋寫下「暗香浮動月黃昏」時是不是也有我此刻的感受呢,還有王安石當初寫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時,是不是就是如我此刻的境地呢!以往的種種想當然在此刻都變的可笑,原來是自己沒有發覺而已,千百年來,臘梅還是當初詩人詠嘆的臘梅,變得只是在繁雜俗世里的人而已,想到此忍不住一聲長嘆:「古人誠不欺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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