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先生邁著沉重的雙腿,登上一層層樓梯。並不是腿疼,而是他實在憷頭回這個家。如果不是太冷,他真想在馬路邊坐到天黑。站在自家門前,看著門上的「0」和「8」兩個數字都像永遠閉不上的嘴,他不由得嘆了口氣,好半天才從褲兜里掏出了鑰匙。
「你還知道有這個家呀你死哪去了可真會享福不到飯口不回來。這還是家嗎是飯館是旅店!我天生是伺候人的賤命一天到晚不得閑我這是倒了哪輩子霉呀偏偏嫁給了你這個懶鬼!……」
劉老先生厭煩地瞥了廚房裡正在包餛飩的老伴一眼,默默抓起抹布收拾桌子。
「哎呀你添什麼亂哪那抹布得洗洗!別一說你兩句就耷拉著臉子難道我說的不對怎麼著?進家手也不洗抓起臟抹布就擦桌子你自己說你那是幹活嗎?是跟我賭氣還是應付我哪再說誰也沒讓你干哪!」
劉老先生無奈地皺起眉頭,默默走開了,站在陽台,點了支煙。退休前,他沒覺得老伴數落人、愛嘮叨的毛病有這麼嚴重,這幾年整天耳鬢廝磨在一起,儘管忍耐著,甚至強迫自己把她的數落、嘮叨當作一種音樂,但還是常常忍受不了。前幾天,劉老先生偷著給老伴錄了音,想讓她自己聽聽,可是一直沒找到機會。
突然,劉老先生髮覺有些異常。以往這個時候,老伴總要抓住自己吸煙的話題數落一大套,什麼吸煙怎麼有害,他這個老不死的怎麼就戒不了。可是現在……劉老先生意識到情況不妙,他轉身奔向廚房。
老伴面色蒼白地倒在廚房的牆角,一隻沾有麵粉的手緊緊捂住胸口,嘴角淌著黏液。劉老先生焦急地撥打了911,然後把老伴緊緊摟在懷中,不停呼喚著老伴的名字,往她的舌下塞了一片硝酸甘油……
第二天早晨,劉老先生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到家中。在醫院陪了一夜,他的頭昏沉沉的,想睡一會兒。可是躺在床上折騰來折騰去卻怎麼也睡不著,他索性起來按照老伴每天的程序收拾屋子。他拿起拖把拖了幾下,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心神不定。他丟下拖把,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涼白開,不知所措地站在屋裡愣神。忽然,他覺得房間里太靜了,靜得有些可怕,彷彿整個世界都凝固了,沒有了一點生氣。
無意間,劉老先生看見了前幾天用過的錄音機,他想,聽點什麼可能會好些,便摁下了播放鍵——
「你呀你呀大早起來我這忙乎得要死你可到好在屋裡瞎轉悠,你眼裡沒活啊?得了得了你那是拖地嗎簡直是王婆子畫眉!……」
在老伴的數落、嘮叨聲中,劉老先生一會兒工夫就把兩居室收拾得窗明幾淨。他和了點面,準備把昨天的餛飩包完。他抬頭看了眼掛鐘,給老伴送飯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