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奶奶——2011.9

   白日里，我和奶奶兩個人坐在院子里嗑瓜子，一老一少嗑的津津有味，媽媽現在說起來這情景還是會覺得很好笑，大概3歲不到的小娃娃嗑瓜子嗑得有模有樣的；然後等上早班的小姑姑回來帶我出去玩，小姑姑那時20不到，青春美貌，那時的我已經知道漂亮女人是什麼意思了，在我眼裡誰都沒有我的小姑姑漂亮。從小我就是個小皮孩，現在想來我兒的皮多少也有我的基因吧，哈哈。那時候沒少挨奶奶的罵，被奶奶罵后，我就恨恨的白她一眼。奶奶祖籍是湖北的，口音一直沒改過來，於是我就會學奶奶的口音來逗她氣她。爺爺以前是國民黨文官，唉，全中國人民解放了，我爺爺全家卻開始了苦日子。在我的印象中爺爺總是一張報紙一杯茶能過一整天，他幾乎不言不語也不笑，除非我去撒嬌才會變得柔軟起來，也許他的不幸經歷導致他的微言謹慎，小小的我在這樣的環境里總是那麼的不安分，於是我離家出走了3次，目的地是爸爸媽媽家，前兩次剛走沒多久就被抓回來，還要被奶奶罵死；最後一次竟然成功了，3歲的我在晚上步行了1個小時回到了爸爸媽媽家，現在還記得媽媽當時的表情，對，就是不可思議！那次離家出走之後沒多久，媽媽就把我接回來去上託兒所了，我那個開心啊，終於回到了爸爸媽媽的身邊；於是和爺爺奶奶的生活告一段落。

   後來因為媽媽和娘家親的原因，我也不經常去爺爺家，但是每到節假日都會去爺爺家，大家族聚在一起就是吃飯呀，忙的是奶奶；我從來沒見過奶奶上桌和我們一起吃過飯，總是不斷地把菜端給我們吃，到最後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奶奶拿個小碗乘上白飯就著自己腌制的辣椒細細的吃；小時候的我覺得這就是奶奶的吃飯方式，長大以後忽然覺得這樣的奶奶好可憐，總是要拉她來一起吃，奶奶坐在桌上幾乎不動筷，唉我可憐的奶奶。爺爺在我小學4年級的夏天去世了，奶奶不願意和子女生活在一起，還是一個人留在那個小院里，那時候覺得奶奶真能幹。我上小學六年級的時候，爸爸開始跟我講爺爺家的歷史，原來我才知道，爺爺以前是國民黨軍官，和奶奶相遇在湖北，對大家閨秀的奶奶一見鍾情，和爺爺婚後過著官太太的日子，住在上海霞飛路（現在叫淮海路）。在上海生下了我大姑、二姑、三姑、我爸。我爸出生在49年1月，剛出生大陸就快解放了，爺爺當時要送掉前面3個女兒帶著奶奶和我爸去台灣，奶奶不肯，一向柔弱的奶奶第一次反抗，爺爺居然還從了。我當時聽到這裡還傻傻的說爸爸要是去了台灣就好了，我們就有錢了。

   後來因為生活所迫，爺爺還是送掉了上面的3個女兒，搬到了現在的城市。從此奶奶就更少話了。現在想來奶奶真的是個堅強的女人，一下子送掉3個已經是少女的女兒，當媽的能有幾個承受得住。爸爸說，爺爺在文化大革命的時候被批的很慘，那時候也沒見過奶奶哭過，奶奶總是默默地遞上一塊熱毛巾給灰頭土臉的爺爺，說：老爺子，進屋吧......小時候聽這些事就像聽故事，現在自己慢慢去體會，才曉得爺爺奶奶是多麼的不容易呀！

   決定嫁給老公后，特的去趟奶奶家，奶奶聽了異常的高興，直說：好 好 好，這時才知道奶奶是多麼恨GCD。來日本前，我和奶奶告別，奶奶緊握著我的手，紅了眼眶，顫抖的說：「囡囡，好好的啊 好好的啊」當時新婚喜悅的我，並沒有能夠特別體會奶奶的眼淚。我懷孕的時候，奶奶開始病危，媽媽和姑姑們服侍了半年後，奶奶去世。那時我兒剛出生，我懷著初當媽媽的喜悅心情，接到這個噩耗的時候，只是微微的傷感了一下而已；畢竟奶奶已經85歲了。

   去年和媽媽聊天的時候，我說我夢見了奶奶，媽媽跟我說起來奶奶的好多事，奶奶一直都很節約，把子女補貼的生活費全部攢下來，每個月只用2、3百塊錢，有時候還去撿易拉罐撿瓶子去賣幾個小錢存起來，把存下來的錢都給了愛哭窮的叔叔，我聽了又氣又傷心，當時一下就哭起來，我的奶奶怎麼可以這麼可憐，一個女人的一生怎麼可以這麼的不幸，以前我一直以為，我和奶奶的感情是淡淡的，從此之後，我開始慢慢的、點點滴滴的回憶和奶奶在一起的日子，我越發的開始對奶奶崇敬起來，我的奶奶，一個舊社會的傳統大家閨秀，在經歷了時代的動蕩和變遷之後，她的生活她的內心承受過這麼大的痛苦和煎熬，然而，我們卻從來沒聽過她抱怨，她靠著自己微弱的肩膀來默默承受，默默付出。那是內心有著怎樣的一股強大的力量啊......我親愛的奶奶！我居然從來都沒有對她說過一次：奶奶我愛你，我想你！

  現在不斷內疚的我，只能在夢中對奶奶再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