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慧(A.I)發展的一個重要領域是機器語言翻譯。
機器翻譯語言,照本宣科,能翻譯出按照符合語法的英文和中文,那隻能是味同嚼蠟的英文,和案牘一般的中文。這樣譯出的東西,喪失了語言的彈性和包容性,捨棄了語言所特有的模糊不清,模稜兩可,一語雙關等等功能。一句話,丟掉了原生文化的內涵和外延。不能傳神地再現原辭彙的本義或者歧義,這是機器翻譯的最大的難關。
人們經常說的"人山人海「,用谷歌翻譯成英文,就是 」crowded「, 這讓人感到意猶未盡,沒把那點誇張的味道體現出來。於是,一個洋涇浜英文被專門引入。仍用谷歌翻譯,進入 」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翻回中文,剛好是「人山人海」。這個英文的翻譯直截了當,更能使人體會到中文的本意和韻味,是不是?
另外,文化的差異也使得翻譯過去的語言不能被很好地理解。比如說,國人教訓人的時候,喜歡說,「給你點顏色看看「,直接翻譯成英文,就變成了「give you some color to see」。在英文裡面,根本就沒有這樣的用法,在英美人那裡,肯定是不知所云。你說這句話要怎麼翻,才能把中文所要表達的意思在英文中體現出來,而不要帶很重的學究氣? 如果機器來做這事,怎麼做?建立專門的mapping?
以前住的社區里,有一對食洋不化的新婚夫妻,但凡有人的場合,兩人一概以英文翻中文來稱呼對方,兩人所到之處,翻飛著「我親愛的",「我親愛的" 甜蜜聲音, 就是My Dear的意思,膩得化都化不開。小時候讀唐人的小說《金陵春夢》,裡面蔣總統蔣夫人就以「達令」相稱, 當時沒學英文,楞是不知道這「達令」是什麼意思,還以為是寧波官話,老公老婆的意思呢。
現在的社區,還有一對,則一四六九用英文打點,言必稱,」sweetheart「,」honey「,我有時開玩笑說,你們乾脆叫「蜂蜜」,「蜂蜜」算了,甜蜜而有質感。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蜜罐子打破了。
其實這語言就跟橘樹一樣,「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異也。」 以前在中國農村,愛人夫妻之間,常以「我家那死鬼」,「我家那挨刀的」作為愛稱,看似咒罵,實則是打賞。聽起來,土得掉渣;實際上,農家樂,接地氣;有機栽培,價錢貴;不這樣,不顯得親熱,不顯得水乳交融。
可如果讓外國人也這麼互相稱呼,那不炸了營?真有點,中國外國,內外有別,南方北方,各為一方。確實,直到現在,我都不能想象」差點沒把我嚇死「和」差點嚇死我「為什麼會有同樣的意思。北方的語言發展似乎更全面。
網上有一個笑話,講一個外國人學了中文,在國內一個企業工作。到了年末,老闆請大家到餐館吃年飯。桌上擺滿了各種佳肴。老闆致詞,謙虛地說,今天請大家來吃個便飯。這外國佬一看桌上這麼多菜,激動得不行,就想show一把他的中文,說,「這哪裡是便飯呀,真要說是,那也是大便飯啊!」 這一下大家都飽了。
這就說明,語言跟衍生語言的文化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繫。怎麼使用,光從查字典翻詞典還不能解決問題。
另外,語言的一個特徵是它的時效性。語言中的辭彙有壽命, 跟世上萬物一樣。同樣的意義,不同時期有不同的辭彙來表達。這就使得機器翻譯怎麼去選擇合適而又富於時代特徵的語言變得更加困難。
喜歡折磨人的人,用不合時宜的上古語言描述現今的物事,或者用摩登時髦體穿越到漢唐。說別人不懂的話,用別人不認識的詞和字,不如此不顯得高深, 不能顯出別人的粗鄙,能讓人揪心跳樓。
講一個故事。最近看了曾當過毛澤東,周恩來,和鄧小平英文翻譯的冀朝鑄寫的回憶錄。裡面講到當年毛主席天馬行空,會見外國人的時候喜歡引經據典,掉古書袋子,搞得翻譯無所適從。冀是哈佛大學畢業,在美國長大,中文說寫都還可以,但遠遠沒有達到應付裕如的程度。當老毛在那裡脫離預先訂好的主題,旁徵博引,臨場發揮,一會兒討論深奧的東西方哲學,一會兒來點古代的經史子集,他本身就已經雲山霧海,更讓聽的人如墜五里雲中。冀只能坐在那裡隨便糊弄糊弄得了。
好在毛主席不懂英文,法文,俄文,或者任何其它外國文字,他老人家說得高興,過夠了嘴炮的癮,看到基辛格,尼克松一應人等,不懂裝懂,頻頻點頭,很是得意自己在這些帝國主義,超級大國的頭子們眼中產生的東方玄學一般的霧裡看花的效果。至於翻譯官翻譯得好不好,精不精確,會見完了就拉倒!
毛主席最後那幾年,我上初中,那時候沒有什麼書和雜誌看。於是每天下午去上學的時候,順便去巷口的雜貨店幫拿《參考消息》。拿到后,要用最快的速度讀一遍,也不怕車撞人擠,邊走邊看,把那些登載在上面的外電報道,什麼美聯社,合眾國際社,法新社,路透社等等西方各大媒體的評論看得如痴如醉,對偉大領袖的忽悠本事,耍猴一樣的本領,佩服得五體投地。特別是看到尼克松,基辛格等人在等著毛髮泄完了以後,想談點正事,否則回去不好交差,於是說我們來談談具體的事情。毛說,我不管那些瑣碎的事情,只管大政方針, 上層建築,哲學層面上行走。你們可以找我們的總理談那些具體的東西。
當時感到好笑的不行。現在覺得主席真不是一個東西,至少不是一個一般的東西。他是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人,一個精神(病)領袖,一個詩人治國的榜樣(本人太反對詩人治國了, 那種豪情的浪漫,大鍊鋼鐵,畝產萬斤,趕英超美,狠斗私字一閃念,跑步進入共產主義,太能折騰了,全國人民一起嗨,即便身體受得了,精神也受不了)。
想想看,毛最喜歡在他的寢室會見客人,從照片上看,一本本大部頭的線裝古書,不經意地翻開,好似隨意地放在桌上,沙發上,地上,床上,那陣勢,那派頭, 把客人們嚇得像個戰戰兢兢,隨時準備接受智力摧殘的白丁。不管人說什麼,他都能引經據典,難懂的湖南口音中冒出一段古文言文,或者咕噥出一句唐詩宋詞。你想那冀翻譯哪裡懂得了這些東東,直接就掛在那裡了。客人見哈佛出生的翻譯,像個生瓜,noob,就越加佩服毛的學識和氣勢。每次從紫禁城那個神秘的宮殿逃也似的出來,都不懂裝懂,搖頭晃腦,絕口稱讚東方的哲人,大有受教恨晚的感覺。如此這般,東方的神秘主義變得更加神秘。
也難怪後來每一代黨和國家領導人(除了鄧小平),深得其真傳,見外國人,那是一定要背一段古詩詞的,或者事前翻一翻《古文觀止》,讀一讀《前出師表》,《陳情表》的,像什麼,」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鞠躬盡瘁, 死而後已」,「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等等。其目的,就是要,先鎮住翻譯,再唬住外國人。哈哈。只有江總,江主席不錯,有點實誠, 有點表演欲。他會英文,跟外國人在一起,能直接用英文朗誦林肯著名的葛底斯堡演說,讓別人聽懂,產生共鳴,情感上有交流。不耍滑頭。很遺憾,結果落下了個戲子的罵名。冤枉冤枉。
看來自說自話,自己懂,而要別人不懂,才是對話的關鍵。一說就懂,大家都懂,一目了然,那世界變得不就像白開水一樣了?多沒有味道。如此這般,那又要機器翻譯來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