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素有綠城之稱的亞特蘭大,房子周圍是隱天蔽日的樹林和灌木。平日看得見的不外乎塗在林梢的一抹餘輝和頭頂上的那一片白雲。遠望是斷斷的不能了。時值深秋,除非你開車出城,那滿山紅葉黃葉,連天接地,呼嘯澎湃著向腳下湧來的壯觀景色是無緣看到了。有時很是留戀那種在科羅拉多高原隨處都可登高一望的感覺。那是一種千古傳唱的壯麗景色 - 登臨送目,江流如鍊,天高地闊,秋陽之下,到處流光溢彩,半山樓閣隱在雲里,人兒在畫中,頗有與大自然融為一體,物我倆忘的境地。
在那種景色之下,人無不感到自己的渺小和穹蒼的宏大。彷彿無限的歡樂注入了心田,胸懷陡然開闊,心情豁然開朗。
時光如白駒過隙,歲月在慢慢老去。人到了一定年紀,眼前的事一會兒就會忘掉,像那紛紛落落,無聲飄下的花信,四散開去,了無蹤影;唯有兒時的記憶變得愈來愈清晰,彷彿如椽大筆,力透紙背,深深刻在記憶的深處,彷彿昨天。
記得小時候坐在嘉陵江邊的沙灘上,夕陽下,江水旁,青青河邊草,雨後山色新。看一江碧透的秋水緩緩東逝去,思緒隨江流去向遠方;那時還有木船,閑時就數那滿江的白帆;雨過天晴,雲蒸霞蔚,恍惚中,金色的群山像浪潮在天邊緩緩滾動;山後面,人眼不能企及,那是令人嚮往的地方。那是長大后將要奔赴的地方。小時候,總是在想遠走他鄉,到那群山的後面去, 那裡有理想中的海市蜃樓。可曾想象過,在那群山之後,一樣也可以是埋葬理想的地方? 為何如此?現實總是因熟悉而變得平淡,靜極思動,遠方與現實時空隔斷,遠方使人產生遐想,於是把玫瑰色的希望寄托在遠方。
長大以後,真的去了遠方 - 飄洋過海,落腳在落基山麓,科羅拉多高原。每每從丹佛返回,常喜歡停車駐足,眺望山腳下的Boulder小鎮。小城不大,背依陡然升起的大山石壁,連綿不絕的山巒群峰疊翠,列隊排開,猶如刀劈斧削,彷彿不可逾越的天然屏障,拱衛著這山前小城;小城前擁一望無際的大平原,遼闊蒼涼,恆古不變。塵埃起處, 彷彿成百萬頭 buffalo 騰雲駕霧,風馳電制而過。小城獨特的建築風格,紅瓦石牆,鱗次櫛比,點綴著山前起伏的丘壑。由於高原的海拔,薄薄的雲霧飄來飄去,像一摟輕紗把這小城橫豎纏繞,遮來當去。當有陽光如梭一般地穿透這薄雲,一簇簇箭一般的光線直直地射下,隨白雲不停地遊走,物換景移,把底下的風景鍍上了一層金粉,遠遠望去,虛無縹緲,彷彿是仙山瓊閣,人間天堂。那時我覺得,似乎找到了一個可以居住,安身立命的地方, 一個心靈深處的遠方。
可能是人能到的地方就不是遠方,希望從不滯留在眼前,人總是把美好的幻想和看不見的未來設置在遠遠的地方。人一到,你的遠方就被移到更遠的地方。就像那養蜂人追逐著花期,永不停留,奔走四方。因此希望總是在遠方。到頭來,人也從不曾歇下腳步,因要常懷希望,人總在旅途,到死也在飄泊。
有時世間的霧霾隔斷了視線,使人看不到遠方。人就會感到壓抑,沉悶;人就會喪失信心,丟掉希望。人就希翼著溫暖和煦的風吹散壓在心頭的霧霾,撥雲見日,讓思想長上翅膀,讓理想的風帆高張;
現實在眼前,希望在遠方, 在心靈深處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