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正在熱火朝天地進行高考,我也來搜尋一下我的高考記憶。我高中畢業時,在城裡跟我的外祖父母生活。畢業時,像我這樣父母已經下放的,子女可以留城,可我卻鐵了心要去農村。因為我當時是個好學生,一心想上大學,而當時能進大學門的只有被推薦的「工農兵」學員。要作為工人被推薦,那首先要得當上工人,可當時,當工人是一個多麼令人羨慕而可是一個美好的夢想,我們家沒有後門,就甭想了。當兵,更是要後門,咱只在夢裡想過。剩下的只有當農民了。這條還好辦,打起背包就出發唄。於是我連高中畢業集體照都沒有來得及照,就懷著一顆渴望上大學的紅心奔向了大有作為的廣闊天地。
下到生產隊之後,我正鉚著勁準備在廣闊田野里滾一身泥巴,煉一顆紅心呢,確沒想到,大隊黨支書讓我去大隊的小學教書,我一聽就急了。「我是下放來鍛煉的,我要下地干農活!」我這樣對書記說。書記搖搖頭,拿我沒辦法,只好放我去地里干農活了。我干農活時是怎樣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回頭再說。半年以後,咱的兩手磨出了厚厚的老繭,學會了插秧,鋤地,挑擔子等農活,正要再施展拳腳,向挑重擔進軍時,突然得到通知讓我立馬去大隊小學教書。這次大隊部根本不跟我商量,已經幫我辦好了民辦教師的手續。當然我的薪水是由生產隊領取的,我也一直沒有問過一個月多少錢,至今我都不知道我當時的薪水是多少。
我在農村做了兩年半的教師,正在期盼著怎麼開口讓公社領導推薦我去上大學呢,送禮求人是我最不拿手的事啊。突然晴空炸雷,高考制度恢復了,農村知青可以參加考試而不再需要公社的推薦了!簡直被這個好消息震暈了。接著高考補習班像雨後春筍在全國不斷湧現。我接到家裡的信,讓我回去參加高考補習班。可是我放不下我的學生,我走了,沒人接手,不是耽誤他們的學習嗎?我媽只好把一些複習資料寄給我,我的好朋友也給我寄來複習資料。我白天還是要去給學生上課,晚上回來,自己燒飯吃完飯就開始複習。當時我們公社要考大學的知青都回去複習了。我也沒有人相互諮詢,相互幫助,完全是獨立作戰,直到接近高考時,才匆忙回城一趟,找老師惡補了一下英語。最可笑的是,我種了一些蔬菜,長勢非常好,可是,我每天回來以後,總是想爭取更多的時間看書,就不願意去擇菜燒菜,可是我看著菜地的菜乾渴不已,又不忍心不給它們澆水,於是我就每天回來還要去澆菜,但是澆完菜,就實在沒有時間再去燒菜了。就這樣,一直到我離開那裡,都沒有機會吃到自己種的菜,只好把它全送給鄰居了。
我堅持一邊教書一邊複習,直到參加考試。考試的頭天,我從鄉下獨自一人往縣裡趕,生怕搭不上長途汽車,那時能搭上長途車要靠關係和運氣的。不管怎樣,我是有驚無險地趕上了去縣城的車,可是下車后,也不識路,正在倉皇時,碰到了一個小夥子也是進城趕考,就一路搭伴連跑帶顛地趕到了考試報到的地點。那天出門走向考場的情景永生難忘。大街上湧向考場的人流浩浩蕩蕩,奔流不息啊。各條大街都擠滿了人群,路旁站著目送考生的人群,考生們各個滿臉興奮愉快地走向各個考場。那種情景應該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
這樣的情景是因為當時第一屆考生大多是知青,應屆生是不允許考的,好像留城的人也不許考,到了78屆才全面放開。記憶如有出入,請指正。但是我想,對於普通人是這樣的規定,那上面的官員應該還是有開後門這樣的事的。至於有人說高考要感謝鄧小平,那就是奴性大發了。從文革開始,黨已經完全打亂中國的教育事業,耽誤了多少屆的青年學生的生命歷程,尤其是老三屆的苦難經歷,非常令人同情。鄧恢復高考那是全國人民的期待,也是文革后歷史發展到那一時刻勢在必行的結果。鄧的決定,與其說是為了全國的青年學生,倒不如說是為了拯救共產黨政權在中國的延續和威望。
我報的是文科,雖然自己高中時的數理化成績都是年級的尖子,但是當時自己對英語發生了興趣,所以就選擇了文科。聽說後來老師知道后,說我可惜了沒選理科,那都是后話了。
恢復高考後的第一屆考試,說起來考題難度不大,但是卻不好掌握,因為沒有統一的課本,統一的教程,學生們都是幾年不摸課本了,有的人自從小學,高中都沒有好好上學(學校也沒有好好教課),所以文化水平普遍差,程度也參差不齊。那時我們複習也就是瞎蒙,能拿到的資料都過一遍,誰也不知道究竟要考什麼。沒有一個考試大綱之類的。不過,那時那麼多的複習資料,應該都是一些熱心的老師自己編撰的,好像考試補習班也不要什麼錢,我沒有參加過,具體不太清楚。
那是三四十年前的事了,許多細節記不清楚了,記得我每場考試,都是出來最早的人之一。然後大家就在外面對答案。當然我對自己的答案是很有把握的。我記得我每門課都應該基本是滿分,只有數學,本來應該是我的強項的,結果卻沒有考到滿分。記得當時的考題有時候簡單得要命,但是如果你沒複習到,你就是答不出來。最記得清楚的是,靠地理時,有一道題是問澳大利亞的首都是哪裡,這道題,我們那個考場的人答不出來的人最多。大家出來都紛紛打聽,「澳大利亞的首都到底是哪裡呀?」「誰會想到去記奧達利亞首都啊!」結果,我卻因為考試前兩天,我恰恰碰巧記住了澳大利亞的首都。當時那些學生都羨慕死我了,「哇,你太厲害了!這麼偏的題目你都記住了!」哈哈哈。要是擱在現在,都讓人笑掉大牙了哇。
我至今後悔我報考學校時太保守,太短視。因為我自從小學就因為父母弟弟下放農村爾沒有多少時間與他們生活在一起,所以,報考大學時,我填的志願全都是本省本地的,就是想能夠在父母居住的城市上學以便能在周末跟他們相聚。當時我心心念念的只有親情,全然沒有遠大的志向啊!現在想起來就感到可惜了,憑我當時的成績,上北大復旦都是沒有問題的啊,咳~。所以一個人沒有遠大的理想是不行滴,瞧,現在就看出不同來了,咱還是個做村姑的命。
我選文科的原因一個是為了考英語專業,一個是為了考音樂專業。英語和音樂我都拿到了面試機會,但是我在赴聲樂面試時,卻因為一時膽怯,竟然放棄了面試,後來一直很感羞愧。當時是住在一個朋友的家裡。她也是知青,後來做了縣裡的播音員。我本來很有信心,從小到大,常常上台表演唱歌,沒有怯場過。但是準備的唱段是洪湖水裡韓英的唱段,那我是我非常喜歡的段子,天天吟唱,爛熟於心的。結果,面試頭天晚上,朋友說,我帶你去聽聽王玉珍的原唱。於是我們摸黑去了縣廣播站,她領我來到播音室,在唱機上放上了王玉珍的唱片,當針頭沙沙想起來,我那麼近距離地聽到了王玉珍的歌聲,她那甜美柔潤的聲音一下子打垮了我的自信,我想,天哪,我哪能唱到她這樣呢?那怎麼行呢?我唱的比她唱的差遠了。第二天,我終於因為不自信沒有走進面試考場的大門,也就永遠失去了在聲樂領域工作的機會,呵呵。
高考完畢,我又回到了鄉下,一如既往地教書,對孩子們的不舍和依戀與對高考結果的期盼和焦慮交織在一起折磨著我。一天晚上,我照例在燈下批改作業,突然公社的一個幹事大呼小叫地來到我門口,告訴我說,縣裡來電話,我被本省大學錄取了!至此,我的一顆懸著的心終於完全放下了。幹事告訴我,我是全公社唯一一名考上大學的知青!
不久后的一天,我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告別了鄉親,告別了我依依不捨的學生們,踏上了回城的路。我的好友在我身後放了一串響亮的鞭炮,祝我前程遠大。當時,我是再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我會負笈遠遊,來到北美的土地上第二次紮根啊。
網路圖片,不是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