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九年我在一個中加合作開發項目做管理諮詢工作。那時我已經完成了在加拿大開發管理署的一個培訓項目中一年的學習。我已經知道台灣人民不在水深火熱之中,我已經知道資本主義國家沒有那麼可怕和不安全(在那以前我不敢想出國的事,怕走在街上不安全)。雖然我很吃驚我在我的房主家牆上看到的地圖中西藏是一個國家,並且我對加拿大人問我台灣問題,西藏問題越來越不舒服,但是我是堅決認為這些地區自古以來都是中國的領土。雖然我當時對單位領導充滿了反感和鄙視,但是我沒有那個豐富的想象力想到若干年之後中國的貪官會遍地開花。雖然我對國內許多社會問題非常擔憂,但是我還是滿懷熱忱地做著自己認為對中國有益的工作。
四月份,我們會同加方派來的專家一起去甘肅蘭州考察我們準備開發的一個幫助婦女脫貧致富的培訓項目。我們合作的機構是甘肅省婦聯。婦聯的的女幹部們真的是好熱情啊,使我不得在當時及以後一次次地幻想,如果中國的各個領導機構讓女性來掌管,那情況一定會大大改觀。
記得那天,我們如約在蘭州賓館同甘肅省婦聯主任、副主任及宣傳部長見面然後一起坐下來討論這次考察的具體項目和行程,我同時擔任翻譯工作。會談間賓主都很愉快,討論得很熱烈,對項目的進展和前景充滿期待。就在大家興緻勃勃地討論時,一個婦聯的幹部進來向婦聯主任耳語了幾句。我們頓時看到主任的臉色一下子刷白,異常激動和不安,我們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接著就看到她竟然抑制不住抽泣起來。房間里的中外人士都沒有說話,只是眼光都投在她的身上,沉默地等待她冷靜下來。過了片刻,她緩緩抬起頭來,向我的方向看過來,她要求我立即翻譯她要說的話給加方人員聽。我點頭答應。
她然後說她非常不好意思,但是她不得不中斷這次會談,因為她剛剛獲得消息,中國的前黨中央書記胡耀邦同志逝世了。她的心情非常糟糕,她無法繼續進行會談了。希望加方人員諒解。我翻譯了過去以後,大家才都為此消息感到難過。她接著用悲痛的聲音向加方專家及我解釋說甘肅人民對胡耀邦的感情非常的深厚。說胡耀邦對甘肅的開發和建設非常關心,說胡耀邦跑遍了甘肅的每一個縣的山頭,為甘肅的植樹造林工作嘔心瀝血。
當時的北京是胡耀邦在一九八三年擔任了中央總書記后,去了甘肅考察,提出了甘肅要念「草木經」,並且敦促共青團中央、全國少工委廣泛發動全國青少年為甘肅種草種樹採集樹種草種,支援甘肅建設。後來胡有去過甘肅兩次,歷時七八年,踏遍了甘肅的山山水水,也同甘肅人民結下了深厚的感情。
婦聯主任出去打了電話回來告訴我們,她丈夫所在的蘭州大學(她丈夫是蘭州大學校長)已經布置好了靈堂,她要立即過去哀悼。加方專家非常驚詫一個前黨的書記能夠讓我們堂堂的婦聯主任(廳級幹部)這樣悲働,所以他們也要求能否同她一起去蘭大的靈堂悼念。婦聯主任答應了他們的要求,所以我們一行人一起乘車去了蘭大。進入了蘭大為胡耀邦布置的靈堂,只見花圈和大幅悼念掛幅已經鋪天蓋地鋪滿了靈堂,那種悲哀的氣氛令人不得不感嘆蘭州人對胡的感情是發自內心的。這樣的情景令加方專家對這位黨領不由得也產生了崇敬之心。從那以後,接連好多天,我們的會談無法進行,因為甘肅全省都已經沉浸在悲哀的情緒之中。聽說許多農民從鄉下趕來參加各城市的悼念活動。
後來全國人民因此事件而引發的對胡的懷念,對其他一些黨領袖的不滿情緒日益強烈,終於釀成了天安門學生運動,喊出了打到貪官,反對腐敗的口號。應該是看到對他的不滿益發強烈導致了震驚全世界的89天安門事件。當時在我的故鄉我甚至看到了反對鄧小平的口號,譏諷他的貓論。我一直在想,鄧後來痛下殺心,充當了儈子手,殺害了那麼多對國家充滿熱愛之心的年輕人的寶貴生命,其實他不僅僅是要挽救中國共產黨,而是他對全國人民對他的不滿情緒益發強烈而產生恐懼了。
歷來對胡耀邦的評介充滿爭議,我們普通人也不知道黨內究竟是怎麼在鬧騰,但是我所親歷的當時的情景,可以看出,胡耀邦確實是為甘肅人民所愛戴的。
多一句話,我感覺,胡是一個性情中人,一個熱情率直的人,他是個人性超過了黨性的共產黨人。胡對西藏和新疆的政策,也是應該出於此種原因。如果他的政策一直貫穿下去,民族問題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緊張,那才更有可能出現一個和諧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