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年之後,大姨才慢慢從喪子之痛中恢復過來。後來,大姨一家搬到了另外一個城市,把新喜表姐留在外婆身邊。聽說大姨在新居地開始越來越多地念叨留在鄉下的大兒子衛平。再後來,她同衛平取得了聯繫,熱切地對他彌補著久久欠缺的母愛。但是,他們的關係似乎從來沒有大姨所期待的那麼親近。
大姨精神又一次明顯好轉的時候是表姐新喜結婚的時候,大姨對這個女婿是十二分的滿意,把他當成了親生的兒子。表姐夫對大姨也是沒話說,三天兩頭買點心孝敬,大姨的冷暖安危都放在心上。那時,能看出,大姨是一心一意要把這好女婿當兒子待,靠他養老送終了。她常常做火車來女兒家小住。可老天爺連這樣一點對晚景的美好期待也沒讓大姨多享受,又一次晴天霹靂,千好萬好的女婿慘遭車禍,我又一次眼見她撐起顫微微的腰桿白髮人送了黑髮人。幾年後,表姐新喜又慘遭厄運,大姨父也因肺病撒手人寰,大姨的悲痛不忍再寫···
晚年的大姨對骨肉親情心灰意冷,就跟著繼女小美拮据度日。把小美的兒子當作自己的親孫子一樣的疼愛。雖粗茶淡飯,倒也一家三代有些個屬於老百姓的天倫之樂。小美心地善良,性情憨厚,自小沒了親娘,自打我大姨進門,就把她當成了自己的親娘。對她的服侍順從比親閨女還勝一籌。那幾年我感嘆大姨雖一生坎坷,不過晚年有小美這樣的繼女,也總算是不幸中的幸運,歪好能安享晚年了。有空常去小城探望她,跟她嘮嗑談笑。不過,大姨的笑聲再也沒有從前那樣歡暢淋漓了。
麵包車平穩地行駛在回來的路上,晃眼的陽光從車窗外壓到頭頂。身邊坐著的小美跟我詳細敘述著大姨患病去世的經過。聽著她的敘述,驚詫大姨的病死還跟我送她的那枚「金」戒指有脫不掉的干係。那年來多倫多公費學習一年,回國後去探望她,並送給她一枚14k金的戒指,並承諾,將來有條件時,再給她買個純金的。而大姨卻把侄女哄她高興的這枚普通的戒指當成至寶,好生收藏起來。可沒承想,她越是精心,越是要出錯,有一天大姨卻突然找不見這枚戒指了!她在家翻箱倒櫃,上天入地,就是不見戒指的蹤影,從此犯下心病,天天心心念念,鬱鬱寡歡。整日介琢磨究竟誰拿(偷)了她的寶貝戒指。
不久以後,大姨某一天從家中出門去聽健康講座竟一去無蹤影。問說好同去的鄰居,說是壓根沒見她去呀。可憐的小美又急又怕,滿街里尋找,三天三夜沒有結果。三天後,竟然一個鄰居在火車站附近驚喜地看見了大姨,把她帶回家中,大姨就此一病不起,也沒有了吃喝的想頭。后經醫院診斷為老年痴呆症。大姨在病榻懨懨熬過一年,終於撒手西去了。我聽到這裡,心中五味陳雜,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把那一個14k金的戒指買來哄她歡心啊。直到今日,我都無法想象大姨她那離家的三天三夜是怎麼過來的,至今心痛不已。
「那戒指究竟找到沒有?」我凝視著窗外嬌黃的油菜花,漫問道。
小美緩緩地說:「找到了。俺媽去世后,俺們打掃衛生的時候找到的。包裹在一塊做鞋的棉花團里,棉花團就在掛在門后的一個塑料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