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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秦總一行如約來到宴會廳,剛進入前廳,早有服務生接過帽子大衣,跟著服務生的引導,還未進門,只聽內里一連串高聲通報:「秦總—— 江總到—— 。」一時鼓樂齊鳴,迎賓曲高奏,掌聲雷動,大有皇帝接見遠方來使之架勢。待進得大廳,只見籃球場大小的宴會廳,正面擺著一座雲台長條案,後面獨自坐著鷹鼻子鷹眼的刁雲龍,見秦總一行步入大廳,霍地站起身來,招手致意。秦總快步驅前,與刁總握手,寒暄過後,刁總抬手向右前方一伸,示意就座,江總推秦總坐在首席,江總,張經理也依序就座。刁總雙手舉過頭,輕輕擊掌兩下,樂曲改奏「我們新疆好地方」,只見兩排清一色維族姑娘依次將杯盤酒菜一字擺開。曲罷,刁總起身道:「我先來向大家介紹一下」:
「這位是美國CDS公司副總裁兼市場總監,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客座教授,秦剛——秦博士。大家鼓掌歡迎。」依次介紹完江總,張經理之後,轉身指向左邊首席:
「這位是美國Honeyvell公司亞太區總裁,兼Honeyvell中國公司總經理——」話音未落,坐右邊首席,那個肥頭大耳,臉上橫肉塊塊飽綻的傢伙,已經衝到秦剛面前,一把抓起秦剛的手連搖幾下,一邊連呼道:
「久仰,久仰。鄙人尤浩之,猶太人的猶,浩氣衝天的『浩』,之乎者也的『之』。」
秦總緩緩抽回手,盯著尤浩之的臉看了一陣說:「據我所知,百家姓里好像沒有猶太人的『猶』字。你該不是姓黃帝大戰蚩尤的『尤』吧?」
尤浩之點頭如咄米答道:「正是,正是,正是這個『尤』字。」
刁總看有點兒話不投機。忙打圓場道:「我來接著介紹我的八大金剛。」
只見正廳兩側,左右各擺著四張桌子,刁總一一介紹:
「這位是我的行政院長鬍忠南,人稱胡司令。」
「這位是吏部尚書潘天壽。」
「這位是兵部尚書,我的三叔——」話音未了,這位身材修長,一身戎裝的三叔已經跨出一步,厲聲報道:「軍分區上校參謀長刁德義。」言畢,雙腳併攏,只聽「啪」的一聲,一個立正敬禮,好不威風。
接著一一介紹戶部,工部,刑部等各部首長。「至於禮部鄔部長,就不必我介紹了吧。」
鄔部長不似昨日西裝禮服,今天才看清楚,換成一套典型維族女性裙裝,只是沒有梳成維族姑娘髮辮,仍保留一襲披肩長發,卻別有一番風韻,加之身材苗條,體態丰韻,凹凸有致,該凸地方凸得理直氣壯,該凹地方凹得無可非議,一雙丹鳳眼,兩彎柳葉眉,正所謂「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秀髮長裙飄過之處,陣陣清香鋪面而來,不似巴黎香水之濃烈,確有芭蘭清馨之入髓。那張艷若桃花的臉和那雙飽含深情的眼睛,使人過目難忘。鄔部長輕握秦剛手指,眼盯著秦剛道:「早聞秦博士乃『清華才俊,麻理精英』,如今才有幸一睹『芳容』,果然是氣宇軒昂,周郎再世,秦總喪偶多年,至今仍是單身,怎不叫我『恨不相逢未嫁時。』」聽聞此言,一向伶牙俐齒的秦總竟然一時語塞,無言以對,手裡的酒已經灑了一半兒。
正尷尬之時,只聽尤浩之趁勢吼了一嗓子:「臉紅什麼?」
引得一陣哄堂大笑,秦剛一時還沒回過味來,
身旁的小張已經厲聲應道:「精——神——煥——發!」
不想,刁參謀長又接上一句:「怎麼又黃啦?」
秦總頓時醒悟過來,也毫不含糊道:「防——冷——塗的蠟!」
刁雲龍一看有點兒不對勁兒,趕忙上前解圍道:「玩笑,玩笑,各位就坐,咱們接著喝酒。」各位落座,秦總端起酒杯,走到刁總面前道:「那我就借花獻佛,先自干一杯,感謝主人盛情款待。」說完一飲而盡道:「不知刁總今天唱的是哪一齣?是鴻門宴,還是威虎山百雞宴?」刁總不動聲色,一字一頓地回答道:「今天咱們就唱個『青梅煮酒——論英雄』」
說罷,刁總舉杯過頭,高聲道:「天下英雄——誰敵手,」
左首上座的尤浩之忙舉杯應道:「曹,劉」
秦總一看,來者不善,當即起身舉杯:「生子當如——孫仲謀。」
三人舉杯相碰,一飲而盡。刁總看來興緻很高,大呼添酒,一邊掃視眾位,一邊捋著鬍鬚,一邊吟道: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呦呦鹿鳴,食野之苹。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尤總趕忙舉杯上前,跟上捧場(中間卻跳過幾句)道: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厭高,水不厭深。
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秦總略躊躇片刻,一看不妙,「短歌行」至此已經結句,我往哪兒接呀。這個油耗子,不是有意給我下絆子嘛,正被逼得走投無路,靈機一動,突然冒出一句:
「惶恐灘頭說惶恐, 伶仃洋里嘆伶仃。」
那尤浩之卻一轉身,滿臉堆笑,舉杯到秦剛面前,贊道:「哎呀,不得了哇,這不是文天祥的《正氣歌》『過伶仃洋』嗎?聽下句: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秦總居然還懷有如此憂國憂民之偉大抱負。鄙人佩服,佩服,佩服得五體投地。」
說罷,竟來了個90度大鞠躬。
秦剛也沒客氣,只回一句:「怎奈『官倉老鼠大如斗』,我亦只是『位卑未敢忘憂國』」,與尤總刁總相視一笑,坦然碰杯,一飲而盡。
刁總起身,招呼大家入座,舉杯道:「今天咱們舊友新知,有緣聚此,大家一定喝它個一醉方休。即是對酒當歌,那麼下面每人要出個節目助興。我就帶頭先來一個啰,拿鼓來。」
早有人遞上一隻維族手鼓,刁總起身,雙手托起手鼓,試了兩下音,少頃,滿堂鴉雀無聲,突然嘹亮的鼓點響徹大廳:「咚咚咚——噠噠——咚咚——嗒,咚咚咚——噠噠——咚咚—— 嗒。」是典型的維族舞蹈節奏。只聽得鼓點聲,越來越快,忽見一個維吾爾族少女,身著盛裝,梳著維族姑娘特有的滿頭小辮子,飛速旋轉著,跳入大廳中央,
卻見:
雙手揮舞,
裙裾飛揚。
輕步曼舞如燕子伏巢,
疾飛高翔似鵲鳥夜驚。
一下子跨越旋轉,
一下子又「一字馬騰空飛躍」。
一會兒是飛燕穿雲,霧裡探花,
一會兒又是蜻蜓點水,探海翻身,
空中飛旋如翻雲天鵝,
落地起舞似翩翩孔雀。
霍地又足尖點地,併攏雙臂,如冰上芭蕾般,原地自轉由慢而快。
只聽得「啪」的一聲,鼓點聲霎時休止,舞者也瞬間立定。隨著鼓點慢慢再起,舞者又緩緩起舞,雙手舉過頭頂,上下翻飛,似在採摘樹枝上的水果,一會兒又用拇指和食指,捏一枚水果探入口中,一陣甜蜜的嬉笑過後,隨著鼓點速度加快,又開始新一輪瘋狂的旋轉。
志在高山呈現巍峨之勢,
意在流水舞出坦蕩之情。
只見刁總也沖入場內,鼓點不停,左腿下蹲,右腿平伸,做掃堂腿旋轉,手鼓也不停地上下舞動。最後鼓聲嘎然而止,刁總一個鷂子翻身,緊接著擺出個雙腿一曲一伸,雙手一垂一舉呈回頭望月之勢,女舞者則保持金雞獨立,擺出孔雀開屏「Pose」,掌聲四起,滿堂喝彩。
秦剛正看得眼花繚亂,緊盯著擺「Pose」的女舞者那張艷若桃花的臉出神,「這不正是鄔小姐嗎?」
在熱列的掌聲和歡呼聲中,刁總回到正座,女舞者旋轉著飛出大廳。
見一女士起身道:「剛才是維吾爾族女生獨舞『葡萄熟了』,下面請看京劇'沙家浜』選段『智斗』。」
只見京胡開場之後,現成的胡司令和刁參謀長都不用化妝,就登場了,待到一個著漢裝,梳髮髻的小媳婦登場,碎步蓮花,水袖輕甩,唱到:
「壘起七星灶,
銅壺煮三江,
擺開八仙桌,
招待十六方,
來的都是客,
全憑嘴一張,
相逢開口笑,
過後不思量,
人一走—— ,
茶就涼—— 。」
唱得是字正腔圓,演得是步步到位。再仔細一看:「這不還是鄔小姐嘛。」
幾個節目過去,氣氛已經熱鬧非凡。
鄔小姐已經落座有一會兒了,此時站起身來說:「SGC的張經理可是個手風琴高手,下面請張經理來一段手風琴獨奏,掌聲有請。」
已經有人把一架手風琴擺放在張經理面前,小張胸有成竹,背起琴來,試了兩下音,說道:「彈一首『馬刀舞曲』」秦總以前也學過一些手風琴彈奏,知道「馬刀舞曲」是俄羅斯作曲家哈恰圖良的著名樂曲,難度很大,節奏極快,小張從容拉開風箱,幾個跨八度的跳躍大和弦,立刻把人帶到萬馬奔騰,馬刀翻飛的宏偉戰場,一會兒是馬隊從遠到近,呼嘯而過,一會兒又由近及遠,餘音如縷。最難彈奏的一段是用手風琴特有的技法—— 「抖風箱」來表現風聲呼嘯,戰馬嘶鳴。小張演奏得可謂技藝精湛,完美無缺。
隨後,刁總站起身來,說:「是不是該秦總來一個了?大家鼓掌歡迎。」
秦剛看是無法脫身了,就說:「那我就唱首歌吧,大家都熟悉的現代流行曲,我又不會,就唱一首美國歌曲《I
left my heart in San Francisco 》吧,張經理能不能給伴奏一下?」小張說他不會這首歌,兩個人就嘀咕著選哪首歌好,小張突然對秦總說:「就唱『打虎上山』吧!再好不過了。」秦剛正猶豫著是否合適,小張已經拉開風箱,響起了前奏,手風琴曲「打虎上山」也是秦剛很熟悉的。心想,既然對手已經掐到脖梗子了,那也就管不了許多,就來個連唱帶跳吧。於是,索性脫去西裝外衣,甩掉領帶,只著襯衣加西裝背心,向旁人借了一頂皮帽子,往腦袋上一扣,順手抓起一把雞毛撣子充當馬鞭。隨著音樂,一串馬步就跨到大廳中間,光這身打扮就把人笑得前仰后翻,待一開腔:
「穿林——海——,
跨——雪原—— ,
氣沖——霄漢—— 。」
拖腔未落,已經是一片叫好聲。唱到最後:
「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撲上前,
恨不得急令飛雪化春水,
迎來春色滿人間———— 。」
又是一個巨長的拖音,秦剛左手緊握胸前,右手高舉向上,結尾一個楊子榮的「Pose」,掌聲雷動,歡呼聲四起。
鄔小姐撲過來,遞上一杯酒給秦剛,獻上一吻,搖著他的胳膊讚歎道:「太精彩了!」秦剛也覺得,也許是心緒使然,今天甩開膀子,連唱帶跳,的確是感情充沛,格外入戲,登峰造極。
(未完待續)